韩兆松下口气退后两步,想着耶律都罕这把醒的可真够及时的。
耶律安端看到耶律都罕,眼中敌意几乎要泛滥开来。他上下将耶律都罕扫视一番,嗤笑道:“可惜了,居然是真没死。”
被闻遥当着心口打了一掌,耶律都罕没死,但此刻绝对不好受,心口一阵翻江倒海的疼,额角鼓胀好似针扎锥刺。这些□□上的疼痛比起方才他睁开眼那一刻感到的痛苦和嫉怨相比不过木上浮稍,不值一提。他嘴角拉直,冷冷说道:“看完了?看完就给我滚回东境。”
听闻此言,耶律安端神色似有得意。他睨向身侧一人,那人立即上前,也不向耶律都罕行礼,挺胸抬头大声道:“殿下是奉皇后旨意,携宫卫骑军十万、精骑二十万前来析津,与详隐司共理战事!”
耶律都罕闻言,当即冷笑。
奉皇后旨意?赵玄序带人突袭到现在还不到两日,上京城的鸽子就飞得这样快,这么快就来了皇后旨意?
耶律安端蠢材,好大喜功,本来就对皇帝将南线交给他心怀不满。一听事情有变急匆匆带兵赶来,究竟是要协理局面还是压制抢功,是个人都能看明白。
耶律都罕不发一言,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说话那人身上:“你是什么人?”
那人面上傲然更甚,道:“我名卓别,乃群马太保司督领。”北辽铁骑之所以能够闻名天下,依靠得就是数量庞杂的彪悍战马。群马太保司在东境协管战马,是重职肥差,里面大多是辽人贵族。
耶律都罕意味不明地点点头,最后看向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阿古,而后微微一笑,面色豁然开朗,说道:“耶律汇时死后,你竟在耶律安端手下做事。罢了,也算是高升。之前没来得及给你送礼,今日既然来了,就带一壶好酒走吧。”
听听,这话说的,详隐司的这一张嘴可真是会往别人心窝窝里捅刀子。
韩兆没忍住,抬头望阿古的方向看,果真瞧见这位与耶律汇时感情深厚的汉子眼中带上凛然杀意,恨不得掏刀往详隐司身上扎。
耶律汇时怎么说都是耶律安端的亲哥哥,听到这句话,耶律安端也不由得回看阿古一眼,迅速丢了逞口舌之快的兴致,没继续说什么,眼刀剜过带人拂袖离开。
韩兆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去,一转头,心惊胆战看着耶律都罕倏然抬手按着胸口,整个人冷汗涔涔,脱力往一边墙上靠。
“大人!”
耶律都罕抬手挡住他伸过来欲要搀扶的手:“不碍事,你把人都叫到书房去。”
“大人该好好休息。”韩兆苦口婆心:“身体为重。”
耶律都罕心里涌上一股烦躁,张嘴欲要呵斥,忽然眼神顿住,按在韩兆手臂上的手松开,整个人强行直起脊背站起来。韩兆不明所以,以为耶律安端杀了回马枪,转头却看到闻遥一张贴近的脸。
——!!
这个惊吓比耶律安端大多了,他搀扶着耶律都罕,狠狠纠结一把是要自己跑还是要挡在耶律都罕面前。
“你这个弟弟脾气跟你很像啊。”闻遥趴在屋檐上看老半天,等人走了才下来。她似一根鸿毛,轻飘飘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响,面无表情走近看着耶律都罕嘴边缓缓溢出一点鲜血。
她看出韩兆对她的警惕,没管,目光转开在耶律都罕身上转一圈,却有些意外的没在他身上看到警惕和惧怕。
闻遥奇了怪了,把星夷剑抱进怀里,点头说道:“你看起来不怕我杀你。”
“不怕?怎么不怕?昨天你对我出手,我便以为我会死。”耶律都罕胸膛起伏,每一下呼吸都鼓动着浓厚血腥气。他扯开嘴,面对闻遥,没能维持住神情。这时间他竭力维持的亲近与熟稔被昨日闻遥一掌击的粉碎,他终于是知道有些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耶律都罕神情似哭似笑,很难看:“可我没有。我也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不杀我。”
不是喜欢赵玄序?不是一直要回他身边去?不是不要我?星夷剑一剑可以碎裂千金巨石,既然如此,昨日为何不杀我?!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耶律都罕喉结滚动,推开韩兆往闻遥面前走了两步。他的心脏仍旧狂跳不止,看到闻遥一派平静的面容,活肉收缩,几乎在无尽的酸涩中化为一滩水。他回想方才叫他惊惧万分挣扎醒来的梦境,缓缓道:“梦到我从寨子里出来,跟在你后面,你没回头看我,跳上林子头也不回的走了,我被一只野熊撕开肚腹,吃下了肚子。”
那只野熊首先掏出的是他的心脏——真疼啊,筋肉尽碎的疼。
闻遥眼睫一颤,唇不甚明显地一抿,说道:“跟我说有什么用,我不会解梦,说不定你是亏心事做多了心虚。行了,不扯别的。耶律都罕,你以前说过你回北辽为两件事,第一是为母报仇,第二是要当北辽皇帝。”
“我那时候没说什么,因为这是你的事,我没资格拦发表意见。”闻遥盯着耶律都罕,说道:“现在,我想帮你。”
她这话,在诸多事情发生后的今天来听简直匪夷所思。耶律都罕眉头皱起,当真不能理解闻遥话中意思:“你说什么?”
“你可以回北辽做皇帝,报你的仇。但无论是天水百姓还是你北辽子民,他们都是无辜的,不该为谁的宏图霸业百年芳名去死。”闻遥一眨眼,耳边回荡起昨夜凄怆无比含混金属调子的旋律。
她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天水盘桓中原已久,实力不会没有。我这次没杀你,下次不一定。何必呢,你要威望要排除异己,不只与天水开战一条路。”
耶律都罕眉头蹙成一座黑蜂,似有所感,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捏紧。
闻遥冷静无比,扔下一句话,轰轰在他耳边炸响:“北辽皇帝如今还剩三个儿子,只要皇后与其余两个人死了,你不就能坐上那个位置了吗?”
什么权谋斗争,什么部族派系,这些东西存在都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人活着。死了就没这么多事了。剩下各方角逐,耶律都罕想必不会没用到输给谁。
韩兆看着闻遥,瞠目结舌,神情失态。耶律都罕面色万分难看,止不住微微摇头,盯着闻遥哑声道:“闻遥,你武功高强不错。可高手榜千山老人排你之前,当年两国交战,他曾入上京意图斩杀皇帝止战,险些被四十八部高手耗死在上京。你以为你杀掉的几人当真是北辽顶尖武者?天水继承姜朝,武学散尽江湖,北辽不同,北辽高手尽在王帐左右,你去了就是九死一生。”
他一番话说完,深深喘气,惨然而笑,眼眶陡然流露出点红意:“还是说,你为他你甘愿送死?”
“为他?为谁?赵玄序?”闻遥眉头一皱:“关他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