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庐州人,当然也可能是只有苏家人,聚餐永远用这道没油荤,甚至没什么味道的菜来收尾。
每个人都要吃上一筷子,长辈分到小辈碗里,念念有词道:“青菜豆腐保平安。”
菜上了桌,奶奶招呼每个人都要吃一点,苏盈低着头和舒秋秋说话,听到有人喊她。
“桃子?”
朱圣祎喊了三遍,苏盈始终保持说话的姿势。
舒秋秋脸皮薄,尴尬地捏了下苏盈的手,用唇语说:“朱圣祎。”
苏盈面不改色,继续聊自己的。
还是舒鸿女士发了话,“苏盈,你姐夫喊你呢,别光顾着和秋秋说话。”
苏盈用浮夸地语调“哦”了一声,“姐夫,不好意思,刚才没听见。你以后还是喊我名字吧,我以为你找服务员要桃子吃呢。”
朱圣祎脱口而出:“哎呦,别别别,我可吃不起桃子。”
苏盈没想到朱圣祎说话这么下作,眼神一动,看向苏静怡,果然,她垂着眼,脸上没了一丝笑意。
朱圣祎到对此毫无察觉,清了清嗓子,突然发问:“苏盈,你知不知道什么叫NPD
自恋型人格障碍
啊?”
饭桌话题正是空档,好几个不甘落伍的长辈都来了兴趣,让他再重复几遍刚才说的是什么。
他又重复了几遍。
NPD。NPD。NPD。
苏盈冷笑,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哈哈。”朱圣祎用筷子指着苏盈,说:“你可以去查查,这个词和你有点像,当然,我这肯定是夸你。”
“那我谢谢你啊。哦对,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DSC?”
朱圣祎瞪大眼,“什么?!”
苏盈立刻把他刚才的话还了回去,“你去查查,和你很像,当然,我这肯定也是夸你。”
舅爷爷皱着眉头问苏盈,“第,艾斯,塞,又是什么啊?你们年轻人讲点我们老家伙能听懂的嘛。”
“大,傻……”舒秋秋一顿,再也憋不住,捂着脸笑出了声。
朱圣祎气得满脸通红,又不好发作,只能咬着牙说:“苏盈,你果然是NPD。”
苏盈笑得更欢,“哈哈哈哈,彼此彼此。”
服务员推门进来,问是否要把蛋糕从后厨的冰箱里拿出来,好歹是终止了这场闹剧。
蛋糕上大大的寿桃很美,带着股仙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苏盈却看向自己的堂姐苏静怡。
苏静怡是从小美到大的女人,杏眼、淡眉、高鼻梁,苏盈以前总觉得堂姐像电视剧里的仙女。只是仙女嫁了人,要照顾孩子,要顺服丈夫,要考虑公婆,双手沾了阳春水,好看还是一样的好看,气质却被生活切得琐碎。
二十三岁,苏静怡决定结婚前,把自己和一切都剥离开了——她的过去,她的梦想,她的脾气和她的姐妹,她一心要嫁给这个男人,和他成为一体,拍完结婚照,迫不及待地在朋友圈里昭告天下:“我们是彼此宇宙最终极的浪漫。”
苏盈第一次看到那条朋友圈,心像被蛰了一下,自己被那个五花肉一样的男人挤出了苏静怡宇宙的Top榜,她在心里生出了最刻薄的话:你的宇宙,是不是就你家那一百多平?
姐妹情自然而然淡了,但她们都想不通,女人间的情谊,哪怕是亲情,为什么都这么脆弱呢?
现在,年过三十的苏盈回想,曾经的自己实在太自我。她们姐妹关系再好,终究是两个人。她想明白了一切,这十年物理和心理上的距离,却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已为人母的苏静怡相处。
“啪!”整个包厢突然暗下来,苏盈扭开头,将往事丢在脑后。
蛋糕上的蜡烛喷出彩色的火焰,烧得又旺又高,老寿星带着孙女送的翠珠手串双手合十,笑得合不拢嘴。
大家起哄让老太太许愿、吹蜡烛,老太太高兴,两口气吹灭了所有,众人的掌声中,朱圣祎扶着老太太的胳膊,笑问:“奶奶许了什么愿呀!”
奶奶看向苏盈,笑意深深,她虽然是个戏很多的老太太,但一辈子护着孙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