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亮嘴唇颤动,刚要开口,那道姑冷冷道:“跪下。”
胡子亮嘴巴一瘪,扑通跪倒在地。
诸人面面相觑,但见那道姑细眉薄唇,眼神寒澈,眼角略有细纹,估摸着也有四十岁了;那年轻僧人上前一步,道:“尊驾是哪一位?”
那道姑却不理他。骆明歌似笑非笑道:“轻功尤胜过郁轻尘的,当世也只有一个,这人便是柳奕。”
众人恍然惊心,万木宗两人更是忍不住倒退一步:柳奕是陈樗亲传弟子,执掌鲸舟剑派鲁州“舞雩剑栈”,往常他们只在江湖传闻中听过,未曾想今日撞见。
胡子亮寻思一阵,愈觉伤心不忿,脱口道:“师父,你既烦我,我又何必听你——”说着便想站起,忽听柳奕道:
“跪着。”
胡子亮肩上剧痛,双膝将地上砖石跪碎。众人定睛瞧去,柳奕仍未挪动半分,胡子亮却似是一瞬间被柳奕按住了身躯、封住了哑穴。
“陶骥……”柳奕从容说道,“你很会领路,果真带我找到了徒儿。”
“多、多谢柳师姐夸奖。”陶骥赔笑着,抬手指了指沈越,“是了,眼前这位少年,便是柳师姐问过的沈越。”
柳奕微讶,目光落在沈越身上。
沈越暗凛,只听她道:“小子,我听许多人说,是你杀了魏副掌门。”
“他老人家是嵇云齐所杀,”沈越坦然道,“这位陶舻主也参与其中,柳堂主不妨自己问他。”
柳奕淡淡道:“那又何必问?魏师叔若非病逝,那就一定是被嵇云齐所害。”
冷竹上前自道身份,拜见柳奕,又道:“柳堂主,你认定嵇掌门是凶手,未免太过武断。”
柳奕也不瞧她,径自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丹药,道:“陶骥,你领路有功,我便赐你全尸。”
陶骥身子一摇,直勾勾盯着那丹药,颤声道:“这、这是‘折楫丸’?”他知“折楫丸”是门派中处置犯了重罪的弟子时所用,服下片刻便会陨命,眼见柳奕默认,更是面若死灰。
柳奕道:“你拿稳了,别掉在地上。等会儿我让你吃时,你再服下。”
“是、是……”陶骥双手接过丹药,牢牢捧着。
转眼间,陶骥脸上、颈上已挂满汗珠,他神情扭曲,一会儿紧咬牙关,一会儿呆若木鸡,数次发狠要将药丸扔了、夺路而逃,却知在扔下药丸的刹那便会被柳奕击死,终究多活一刻是一刻,便只僵立不动。
沈越眼见陶骥奉若珍宝般捧着稍后将要毒死自己的毒药,只觉他委实有些惨;暗忖:“陶骥手下剑客不少,多半是柳奕猝然现身将他制住掳走,那些剑客恐怕不久便至……”又念及柳奕和嵇云齐约在京城会面,她却悄然南下,除去找寻胡子亮外,想不到其他缘由,看来她对这名大弟子当真是极重视。
“柳奕,你闯到‘暗河’里训徒弟、耍威风,未免自视太高,”骆明歌轻轻一笑,“便是贵派的裘铁鹤,我也曾交过手,你真当我怕你么?”
她一边说话,左手却从背后作出手势,示意那年轻僧人带着众人暂退,柳奕嘴角冷笑,忽抬右掌,身形陡然消失——
骆明歌持剑迎击,两团光影撞在一处,劲风荡开,众人纷纷走避,那年轻僧人见她俩在门口激斗,便待回身撞破墙壁,身边一抹幽影掠过,却是骆明歌勉力稳步站住,掌心流血,染红了桃木剑。
柳奕却仍伫立原处,脸色淡然。诸人骇然相顾,短时都不敢妄动;方才他们都没看清两人招式,唯有卓红瞪大了眼睛,手上比划着骆明歌的剑招,似极震惊。
与此同时,沈越却是内息翻涌,正运功调理。
——柳奕那一下抬掌,却并非袭向骆明歌,而是击在沈越丹田上,只是出手太快,众人均未瞧见,当时沈越只觉丹田冰凉,心头剧凛,急运劲化解,却感到柳奕击来的那团气劲似能与自身内力相融,宛如将一杯水倒入一碗水中,几无伤损,不过是倒入过快,引得自己内息不稳而已。
“好小子,”柳奕端详沈越,神色微变,“看来魏师叔器重你之说,倒是不假。”
她说完轻叹,又低头问胡子亮:“你为何到这里?”
胡子亮倏觉喉间一松,哑穴已解,却梗着脖子不说话。一旁的冷竹接口道:“胡师兄是随我来此招纳漏鱼,嵇掌门新近已将此事传令各地剑舻,想来柳堂主也有听闻……”
柳奕道:“胡闹。”众人也不知她是说冷竹还是嵇云齐,又听她道,“陶骥,你将这满屋漏鱼都杀了,而后便服毒吧。”
沈越闻言一惊,心知柳奕与嵇云齐敌对,自是要反其道而行之,若漏鱼仍是不断遭鲸舟剑客剿杀,自也没人再信嵇云齐的招降之举。
陶骥经过这片刻煎熬,已是汗湿厚衫,听见柳奕叫他,身躯遽抖,衣衫下传出一股尿骚味;他喃喃道:“遵命、遵命……”一时却不动弹。
几个血螯门汉子性情粗莽,虽大敌当前,闻见怪味,仍是哈哈笑起。
冷竹略一犹豫,对着柳奕躬身施礼道:“还请柳堂主顾念与嵇掌门的同师之谊,莫对这些人下杀手……”
倏听骆明歌喝道:“还等什么!”她说着疾步出剑刺向柳奕;那年轻僧人当即凝劲于肩,撞开墙壁,道:“诸位快随我……”说到后面,嗓音骤转为痛呼——
陶骥本来浑噩站着,突然想到:再不动手,可要惹恼了柳奕。他不声不响地闪至墙边,右掌重重印在那年轻僧人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