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周再次通过董建吾询问李文远,能否提供更具体的证明时,李文远知道,必须亮出底牌了,但这张底牌不能随便亮给中间人。
他态度坚决地对老周说:“同志,我理解组织的谨慎。但我带来的东西,关系整个东北抗联的命运,甚至更重大。这封信,我只能当面交给上海地下党的最高负责人。否则,我宁愿等,或者另想办法。”
这个要求被迅速上报。鉴于事情涉及北满、吉东两个省委,且可能牵涉国际路线和东北抗战大局,上海地下党的负责人冯书记权衡再三,决定冒一次险,亲自见一见这个神秘的“东北来人”。
于是,这天傍晚,老周找到了李文远。
“李先生,准备好了吗?带你去见个人。”老周的神色比往常更加严肃。
李文远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一段足以让人失去方向感的行程。老周带着李文远,在上海错综复杂的弄堂里七拐八绕,时而快步,时而停顿,确认没有“尾巴”跟踪。接着,上了一辆早己等候在路边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汽车。车子开动后,李文远被要求戴上了厚厚的黑布眼罩。
汽车行驶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期间多次转弯、颠簸有些可能是故意绕路。李文远完全失去了方位感,只能感受到车辆最终停下,被老周搀扶着下车,又走了一段路,上了几级台阶,进入一个房间。
眼罩被取下时,李文远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只点了一盏小台灯。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陈设简单、但还算整洁的房间内。除了带路的老周,面前还坐着一位穿着深色长衫、面容清癯、目光沉静如水的中年人。此人气度沉稳,不怒自威,正是上海地下党的主要负责人——冯书记。
冯书记,人带来了。”老周低声说了一句,便退到门边警戒。
冯书记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李文远,仿佛要从他身上每一个细节读出真假。
李文远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话都是徒劳。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避冯书记的目光,而是用一种坦荡而急切的眼神回望过去。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内衣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他双手将小包递到冯书记面前的桌子上,沉声说道:“冯书记,这是北满省委和吉东省委六位主要负责同志的联名亲笔信。请您过目。”
冯书记眼神一凝,接过油纸包,动作沉稳地一层层打开。当最后露出那几张有些发皱、但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信纸时,他的呼吸明显微微一顿。
他拿起信纸,就着昏暗的灯光,快速而专注地阅读起来。信中的内容,详细陈述了东北抗联目前面临的极端困难:敌人的残酷围剿、物资的极度匮乏、与关内党中央长期失联的苦闷……更重要的是,信中尖锐地指出了接受远在莫斯科的王小个子,等人指挥所带来的“严重脱离实际”的问题,迫切渴望得到党中央的首接指示。信的最后,用极其肯定的语气,提到了“李文远同志”以及他提供的“特殊且极其重要的援助”,并以两个省委的名义共同担保李文远“绝对忠诚可靠,可予以完全信任”。
这封信,等于是北满和吉东抗联的“血书”和“投名状”,其分量重于千斤!
冯书记看完信,久久不语。他再次抬头看向李文远时,眼神中的审视和疑虑己经大大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和一丝看到希望的光芒。他能认出其中几位领导人的笔迹和暗语标记,这封信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李文远同志,”冯书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辛苦了!这封信,太重要了!东北同志们的处境,我们感同身受!”
他站起身,郑重地将信收好:“请你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最安全的渠道,将这封信的内容,以及你的情况,立即向延洲党中央请示!”
他握住李文远的手:“你先安心在上海隐蔽下来,等待中央的指示。在此期间,你的安全和生活,由老周负责。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通过他转达给我。”
听到“延洲党中央”这几个字,李文远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大半。他知道,自己这万里迢迢、险象环生的“寻根”任务,终于取得了最关键的突破!红色的电波,即将跨越千山万水,将东北抗联的呼唤,传达到陕北的窑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