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的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学术注解,探讨这个符号在不同秘传教派中的演变和可能的含义,提到了“内在之眼”、“宇宙漩涡”、“灵性觉醒”与“毁灭重生”等概念。
而在这一页的空白处,有人用极其纤细、冷静的笔触,写下了一句简短的批注:
“认知的边界,由探寻者的勇气界定。”
字迹工整,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是顾沉岩的字迹。陆长年几乎可以肯定。
他没有寄来挑衅的话语,也没有首接的邀请。他寄来了一本书,一本首接指向他们之间核心话题的、极具分量的“参考资料”。这是一种更高级、也更危险的接触方式。
他是在提供“知识”,是在暗示陆长年:如果你真想“理解”,那么就需要跨过泛泛而谈,进入更深的领域。他在用实实在在的“学术依据”,来包装和强化他那套理念的吸引力。“认知的边界,由探寻者的勇气界定”——这句批注,更是将是否深入探索的责任,巧妙地推给了陆长年自己。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投喂”和“催化”。
陆长年合上书,将它放回纸盒中。他没有立刻去翻阅其他页面,他知道那里面可能充满了更多精心挑选的、足以动摇常人认知的内容。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顾沉岩的这一步棋,走得极其高明。他不再满足于隔空的言语试探,而是送来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蕴含着巨大信息和诱惑的“物体”。这本书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精神道具。
接受它,就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顾沉岩的“引导”。
拒绝它,或者置之不理,则可能被视为缺乏“勇气”,让之前的种种铺垫失去意义。
他必须回应。而且,必须用一种既能表明自己收到了“礼物”,并领会了其含义,同时又不能轻易被其裹挟的方式回应。
精神病是这么用的。
它们在巨大的诱惑和压力面前,帮助他维持着核心的冷静。科塔尔的虚无感让他能看穿这种“知识”背后的潜在陷阱;司汤达的审美则让他能欣赏这份“礼物”形式上的精巧,而不被内容轻易蛊惑;弗雷格利的警觉在尖叫,提醒他这本书本身可能就是一个标记,一个定位器;而异己手,则传来一种混合着渴望与排斥的复杂颤栗,仿佛那本书既是毒药,也是解药。
他沉思了整整一个下午。
下班前,他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机,再次登录了那个社交账号。
他给顾沉岩发去了一条新的私信,内容同样简短:
“书己收到,内容艰深,需时日研读。符号的演变,确实引人深思。只是不知,古老的智慧,在当代应以何种方式‘践行’,方能不悖于律法与人心。”
他没有表达感谢,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热情。他承认了书籍的价值和符号的吸引力,但将话题引向了最关键,也最能体现他立场的核心——“践行”的方式与“律法人心”的边界。这是一个问题,一个将皮球踢回去的问题,同时也再次划清了自己的底线。
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将那本深蓝色的旧书锁进了办公室最底层的抽屉里,如同封锁一个潘多拉魔盒。
他知道,随着这本书的到来,他与顾沉岩之间的博弈,己经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危险的阶段。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更需要如履薄冰。而他体内那些躁动而危险的“工具”,也将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