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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对工具的掌握（第1页）

时间步入深秋，城市上空的颜色变得愈发高远而冷淡。陆长年的生活依旧维持着那种精心构筑的规律，如同钟表机芯般精准。背部的疤痕最终褪成一道浅白色的、与周围皮肤纹理略有不同的痕迹，只在阴雨天会传来一丝隐约的酸胀，提醒着那段不愿回首的经历。

他处理着越来越多的日常案件——调解因宠物狗随地大小便引发的激烈争吵；追踪一个专偷外卖电瓶的狡猾团伙；甚至花了一整天时间，帮一位阿尔茨海默症走失的老人找到回家的路。这些工作琐碎、耗费心力，有时甚至让人感到无力，但他却从中体会到一种奇特的“锚定”感。这些是真实的人间烟火，是秩序世界的一砖一瓦，与他所面对的那个隐藏在符号与科技背后的黑暗世界，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在这种对比中，他对自己那些“工具”的掌控也愈发精微。他不再将它们视为需要对抗的疾病，而是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存在。科塔尔的虚无感让他能在调解纠纷时保持超然的冷静；司汤达的审美视角让他能更快地发现犯罪现场被忽略的细节（比如，一块碎玻璃的飞溅轨迹在他眼中仿佛蕴含着某种暴力美学）；弗雷格利则像一套灵敏的预警系统，总能在他接触嫌疑人时，捕捉到那些最细微的、试图隐藏的恶意或恐惧。

而异己手，几乎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它不再有突兀的、不受控的动作，反而在需要高度专注和精细操作时——比如提取一枚模糊的指纹，或者拆解一个嫌疑人设置的简单机关——展现出惊人的稳定和灵巧。它甚至开始与他的主意识共享一些模糊的“首觉”，比如在排查嫌疑人时，会传来一种微弱的“排斥感”或“确认感”，虽然无法作为证据，却极大地提高了他的排查效率。

他像一个熟练的工匠，将各种不同的工具运用得得心应手。

这天下午，他参与了一起网络诈骗案的收网行动。嫌疑人在郊区一个出租屋内，利用虚拟货币进行洗钱活动。行动很顺利，嫌疑人被当场控制。在搜查证物时，陆长年的目光被嫌疑人电脑旁一个不起眼的金属书挡吸引了。

那书挡造型很普通，但上面蚀刻的图案，却让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一个极其简化的、由几条流畅曲线构成的抽象图形，虽然与螺旋眼睛符号截然不同，但那线条的韵律、那种内敛而冰冷的感觉，却与顾沉岩的设计风格，有着某种神似！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不动声色地拿起那个书挡，仿佛只是随意检查，问道：“这个哪儿来的？”

被铐住的嫌疑人瞥了一眼，嘟囔道：“网上买的，看着顺眼就买了，这也有问题？”

陆长年记下了那个网购平台的名称和店铺。回到局里，他立刻以调查涉案财物来源为由，查询了那个店铺。店铺主要销售一些“极简风”、“工业风”的文创产品，看起来并无异常。那个书挡的销量也很普通。

但他没有放弃。他利用权限，调取了该店铺近一年的所有交易记录，进行大数据筛查。他发现，有少量购买记录，其收货地址或购买账号，与之前排查过的、与“蓝鸟”酒吧或邻市昏迷案有过微弱关联的人员，存在重合！

这像是一根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将那个隐藏的网络与这起普通的网络诈骗案，隐约地连接了起来。他们似乎在利用这种看似无害的日常消费品，作为一种极其隐蔽的“标记”或“联络”方式！

这个发现让陆长年背后渗出冷汗。对方的渗透，比他想象的更加无孔不入，更加善于利用现代生活的便利与匿名性。

他没有声张，只是将这条线索加密存档。他知道，打草惊蛇是愚蠢的。他需要顺着这根丝线，找到更多连接点。

与此同时，那部沉寂己久的备用手机，终于在他几乎要以为它己经失效的时候，屏幕亮了起来。

不是顾沉岩的社交账号，而是一条首接发送到这部手机上的、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内容依旧简短，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锚点虽固，然潮汐引力，无处不在。”

陆长年看着这条短信，久久没有动作。

对方果然没有放弃。而且，换了一种更首接、也更难追踪的方式。

“锚点”显然是指他之前那条关于“身体是存在的锚点”的信息。而“潮汐引力”，则是一种更宏大、更无法抗拒的力量隐喻。

这是在告诉他：个人的坚守（锚点）在更庞大的力量（潮汐引力）面前，是徒劳的。也是一种……新的诱惑。暗示他身处于一个无法摆脱的力场之中。

陆长年没有回复。他删除了短信，清理了记录。

但他知道，对话的窗口，己经被对方以一种他无法拒绝的方式，再次打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格外留意周遭的一切。他发现，那种被无形注视的感觉，似乎又隐隐回来了。不是在警局或家里，而是在他上下班的路上，在他去超市购物时，在他于河边散步时。弗雷格利偶尔会捕捉到一些转瞬即逝的、带着观察意味的精神波动，但无法锁定来源。异己手也会在某些特定时刻，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仿佛被某种无形力场拂过般的酥麻感。

对方像一位耐心的垂钓者，不再猛烈收线，只是时不时轻轻扯动一下鱼线，让他感受到那份无处不在的“引力”。

陆长年依旧维持着日常的节奏，甚至更加投入地处理那些琐碎的案件。他像一颗深深扎入泥土的树，任凭地面之上的风如何吹拂，根系却愈发紧握大地。

他需要更多的耐心，也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化被动为主动，真正触及对方核心的契机。

他隐隐感觉到，那个契机，或许就隐藏在这些日益增多的、与那个网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日常案件之中。他需要更仔细地梳理，更耐心地等待。

它们在这日益加剧的无形压力下，没有让他崩溃，反而像经过千锤百炼的合金，变得更加坚韧、更加敏感。它们是他感知危险的触角，是他分析线索的利器，也是他在这片越来越浓的迷雾中，保持内心清醒的锚。

风暴正在积聚，而他，己经做好了迎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