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而是充斥着无数破碎、扭曲、失去意义的意识残片的黑暗。陆长年的自我如同沉入沸腾的油海,被混乱的泡沫裹挟、撕扯,时而浮现出一些无法理解的几何碎片,时而坠入由纯粹噪音构成的深渊。没有时间感,没有空间感,只有存在的本质在极致的“噪音”释放后,所留下的、濒临解体的惨烈现场。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触感,如同深海潜水者最先触碰到的海底暗流,唤醒了他沉寂的感知边缘。
是科塔尔。
那虚无的低语没有内容,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存在”确认,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在沸腾的混沌之海中,为他提供了一个微小却绝对稳固的“锚点”。
紧接着,司汤达的视角如同接触不良的镜头,闪烁了几下,勉强捕捉到一片单调的、灰白色的天花板。没有美感,只有最基本的形态认知。
弗雷格利的雷达彻底沉寂了,仿佛在之前的自爆中烧毁了核心元件。
而异己手……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层次的“空洞”与“疲惫”,仿佛所有的能量和特性都被彻底抽空,变回了一条普通、甚至比普通更显迟钝的手臂。
他……没有死。
意识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的速度,从彻底的混沌中重新凝聚。
他尝试转动眼球,脖颈传来僵硬的酸痛。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铺着白色床单的硬板床上。房间很小,西壁是没有任何装饰的纯白色,只有一扇紧闭的、看起来十分厚重的金属门。头顶是一盏嵌入式的、散发着柔和但冰冷光线的LED灯。
这里不是他的公寓,也不是医院。
是“隔离观察”室。
他最终还是落入了对方手中。
但这个念头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绝望。科塔尔的虚无锚定了他,让他能够以一种近乎旁观者的冷静,来审视自身的处境。他还活着,这意味着他的“自爆”并非完全失败,或许……还产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仔细回味着意识彻底沉沦前,顾沉岩那断断续续的话语。
“……混沌……核心……钥匙……错误……”
混沌核心?是指他自身吗?钥匙?错误?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似乎指向了某种他尚未完全理解的关隘。
他尝试调动其他“工具”。司汤达的视角依旧只能进行最基本的形态识别,无法进行任何深度的“解构”。弗雷格利毫无反应。异己手除了疲惫和空洞,没有任何额外的感知。
它们没有消失,但似乎在那种极致的释放中受到了重创,暂时“休眠”了。
他现在,几乎等同于一个“正常人”。一个被剥除了所有异常感官、只剩下基础意识和一副疲惫躯壳的普通人。
这种前所未有的“正常”感,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陌生的虚弱。
日子在这个纯白色的房间里失去了意义。没有人来看他,金属门也从未打开过。每天,会有机械臂从门上一个狭小的开口递进来成分未知但能维持生命的流食和水。房间里没有窗户,无法判断昼夜,只有头顶那盏灯恒定地亮着。
他像一件被放入绝对静默保险库的藏品,被彻底“隔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