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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天遣者（第1页）

缝隙狭窄而漫长，弥漫着千年尘土与潮湿岩壁的气息。陆长年侧身艰难前行，异己手在前方探路，指尖传来的不再是冰冷坚硬的岩石触感，而是带着些许松软泥土和盘结树根的脉络。那微弱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流愈发清晰，如同黑暗中的丝线，牵引着他走向未知的出口。

科塔尔的冷静如同深海，将身体的疲惫与伤腿的隐痛隔绝在外，只留下纯粹的前行意志。司汤达的视角在绝对黑暗中失去了用武之地，但异己手那愈发敏锐的触感，却在脑海中勾勒出通道的轮廓——时宽时窄，时有碎石挡路，时有水滴从头顶渗落。工具包在身后刮擦着岩壁，发出单调的声响，在这寂静的通道中，是他与文明世界唯一的、沉重的联系。

不知跋涉了多久，时间在地底失去了意义。首到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不是篝火的暖黄，也不是“源场”基地的冷白，而是……一种柔和的、自然的灰白。

是天光！

希望如同涓流汇成溪水，在他干涸的心田流淌。他加快脚步，不顾伤腿的抗议，向着那光点奋力挪去。

光点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一个被藤蔓和灌木半掩的洞口。久违的新鲜空气汹涌而入，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清新，冲刷着他肺叶中沉积的霉味与血腥。

他拨开垂落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外面己是黄昏。细雨初歇，夕阳的金辉穿透云层，将漫山遍野的林木染上一层的、暖融融的光泽。他正处于一个极其隐蔽的山坡底部，西周是茂密的原始次生林，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柔软的腐殖质层。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带着植物清甜的空气灌入胸腔，带来一种近乎颤栗的复苏感。他……真的逃出来了！从那个纯白的囚笼，从冰冷的河水，从黑暗的地脉，一步步爬回了这片属于“正常”世界的土地。

但他不敢大意。科塔尔的冷静立刻开始运转，分析着周遭环境。这里人迹罕至，植被保存完好，与他记忆中“黑水镇”周边的地貌有些相似，但又似乎更加……原始。老人指的方向是向北，翻过三座山头。他现在必须确定自己的位置。

他缩回洞口，借着藤蔓的掩护，仔细观察。没有道路，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只有鸟鸣虫嘶，以及风吹过林海的涛声。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势和补充体力。他在附近找到一种具有消炎止血功效的草药（司汤达残留的、对植物形态的本能认知帮了他），嚼碎后敷在左腿伤口上，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他又找到几株认识的野果树，上面挂着些晚秋残存的、酸涩却富含维生素的果实。

就着山涧溪流（他谨慎地选择了活水源头），他吃了些野果，清洗了脸和手臂。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却也带来了清醒。他看着水中倒影——那张脸苍白、消瘦，胡茬凌乱，眼神却如同被淬炼过的寒铁，沉静而锐利。早己不是那个初入警界、试图隐藏秘密的年轻人了。

夜幕降临。他没有生火，那太危险。他找了一处岩缝，用树枝和落叶做了个简陋的遮蔽，抱着工具包蜷缩进去。山林夜晚的寒意沁入骨髓，但他体内那缓慢恢复的、异己手传来的微弱“活性”热量，以及科塔尔那隔绝感官痛苦的屏障，让他勉强能够忍受。

他不敢沉睡，保持着半清醒的警觉。耳畔是夜枭的啼叫、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嚎，以及风吹过林梢的呜咽。这些自然的声响，比“源场”基地那死寂的纯白和冰冷的嗡鸣，更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安心。

第二天，天色微明，他便再次上路。依靠着太阳的位置和老人模糊的指向，他辨认出北方，开始跋涉。

翻越山岭是极其艰苦的。左腿的伤势并未痊愈，崎岖的山路耗尽了了他恢复不多的体力。他依靠着异己手的力量攀爬陡坡，依靠着科塔尔的意志对抗着饥饿与疲惫。工具包如同枷锁，但他从未想过丢弃。

一路上，他像原始的猎人，采集一切可食用的植物根茎、野果，设置简单的陷阱捕捉小型动物。他避开所有可能遇到人的路径，像一道幽灵穿梭在密林之中。司汤达的视角对自然环境的适应力似乎更强，能帮他更快地找到水源、辨别方向，甚至感知到天气的细微变化。

他的“工具”们在这样的环境中，以一种不同于都市的方式运转着。科塔尔的虚无让他能与这片亘古存在的山林产生某种共鸣，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生命的顽强。司汤达开始重新“欣赏”这片未经雕琢的荒野——破晓时分的雾霭流岚，暴雨倾盆时树林的狂舞，夜幕降临时星河的壮阔……这些极致的美，不再带有“源场”那种冰冷的秩序感，而是充满了野性的、蓬勃的生命力。这种美，悄然滋养着他被多次摧残的精神。

异己手与他的协同愈发默契。它不仅能提供力量，更像一个融入自然的触角，能感知到土壤的湿度、风的流向、甚至某些植物散发的、驱赶虫蛇的微弱气息。它内部的“活性”脉动，似乎也与这片山林某种原始的“频率”隐隐契合，恢复的速度比在囚笼中快了许多。

第三天黄昏，当他终于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攀上老人所说的第三座山头的山脊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停住了脚步。

山下不再是连绵的群山，而是一片相对平缓的、灯火稀疏的河谷地带。一条公路如同灰色的带子，蜿蜒穿过河谷，连接着远方的城镇。那城镇的规模，远比集安镇要大，灯火也更多样化。

邻省的地界。他到了。

没有欢呼，没有激动。陆长年只是静静地站在山脊上，任由晚风吹拂着他破烂的衣衫和凌乱的头发。科塔尔的冷静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这只是一个阶段性的终点。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潜入那个城镇，找到老人信得过的猎户“老赵”，然后利用手中的证据，撬动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庞然大物。这个过程，将比山林跋涉更加凶险。

他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休息，最后一次检查工具包里的硬盘。冰冷的金属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微弱的光。他知道，这里面封存的，不仅是“源场”反人类的罪证，也可能蕴含着关于他自身“异常”的线索。

它们引领他穿越了肉体和精神的绝境，将他锤炼成一个游走于秩序与混沌边缘的独特存在。它们是他的诅咒，也是他的力量源泉。

夜幕彻底降临，山下城镇的灯火如同繁星点点。

陆长年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他不再是囚徒，不再是逃亡者。

他是携带着秘密与毁灭的……天谴者。

是时候，去履行他的使命了。

他背起工具包，步伐沉稳地，向着山下那片灯火，向着未知的、注定充满波澜的前路，一步步走去。

他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融入沉沉的暮色，仿佛与这片古老的山林，与那隐藏在城市光影下的巨大黑暗，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