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林宇的脚步彻底顿住。他背对着她,沉默像沉重的铅块,在狭小的走廊里弥漫。时间仿佛凝固了。当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时,脸上己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专业,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只是错觉。
“苏小姐,”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医生特有的安抚和不容置疑,“不要做无谓的猜测。所有新药研发都必须遵循严格的临床前流程,动物模型先行实验是基础步骤。专业的事情,”他走近,微微俯身,替她仔细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口罩,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掌控感,“交给专业的医生就好。”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口罩布料,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语气是不容拒绝的温柔命令:“你只需要负责按时喝我给你的牛奶,好好吃饭,配合治疗,安心养伤。明白吗?”他深邃的眼底像平静的深海,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完美地隐藏起来,只留下令人心安的沉稳。
但这过分的冷静和转移话题,却像投入湖面的巨石,在苏瑶心底激起了更大的不安涟漪。他越是这样,那个标签上的字就越发清晰刺目。
回到病房,经纪人张颖正举着手机,一脸焦急地在等她:“瑶瑶!你可算回来了!快看热搜!爆了!#苏瑶新欢疑是主治医生#!”
屏幕上,赫然是几张角度刁钻的偷拍照片。最清晰的一张,正是火灾那天,林宇将她打横抱起,冲出消防通道躲开火警的瞬间!他侧脸紧绷,眼神锐利如鹰隼,而她在他怀里,显得那样依赖和脆弱。
苏瑶的心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机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抽走。林宇站在床边,修长的手指快速滑动屏幕,浏览着那些照片和不堪的评论,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像素低劣,角度刻意引导,构图混乱。”他声音冷冽,像在宣读一份不合格的实验报告。他把手机还给目瞪口呆的张颖,语气是绝对的公事公办,带着上位者的决断力:“联系医院法务部和你的公关团队。依据《民法典》第1019条、1034条,以及《医疗机构病历管理规定》,他们涉嫌严重侵犯肖像权、隐私权,以及在特定医疗紧急监护场景下对患者及医务人员隐私的非法拍摄传播。收集证据,准备起诉材料,发律师函。必要时,医院方会全力配合。”他的话语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力量感,瞬间抚平了张颖的慌乱。
苏瑶看着他冷静处理危机的侧影,刚才在实验室里他揉乱她头发、耳尖通红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巨大的反差让她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安全感。她悄悄弯起了嘴角。
想起那个“织补安全帽”的承诺,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拽住了林宇即将抽离的白大褂衣角。“林医生,”她仰着脸,窗外的阳光恰好洒在她眼底,映出一片清澈的期待,像只寻求保证的小动物,“你刚才说的……用‘纳米丝线’缝补‘安全帽’……是真的可以做到,对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的端粒……真的能修好吗?像新的一样?”她需要他的肯定,需要他给的那个希望。
林宇低头看着她仰起的、盛满阳光和信任的小脸,那眼神纯粹得让他心尖发颤。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所有准备好的专业解释和风险评估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只化作一个沉重却无比清晰的单音:“嗯。”他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这个承诺烙印进去。然后,像变魔术一样,又从那个似乎装着百宝袋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可爱的草莓水果糖(这是林宇作为营养学家专业制作的含有各种维生素和矿物质压缩糖块)。他熟练地剥开糖纸,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将那颗晶莹的粉色糖果轻轻塞进她微张的嘴里。“只要你乖乖配合治疗,”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柔软的唇瓣,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按时吃够我给的草莓糖……”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温柔和笃定,“就一定能好起来。我保证。”
清甜的草莓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丝丝缕缕,甜入心脾。苏瑶含着那颗糖,看着林宇转身离开的挺拔背影。他的白大褂口袋边缘,露出了另外半张粉色的糖纸,随着他的步伐若隐若现。
嘴里是化不开的甜,心底却沉甸甸地压着冷藏柜里那个标签带来的冰冷问号。她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她,一个巨大的、关于基因、关于修复剂、关于他自己的秘密。但此刻,唇齿间浓郁的草莓甜香,和他转身前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无法伪装的温柔,像一层温暖的糖衣,暂时包裹住了那份不安,让她甘愿沉溺在这个由他精心编织的、关于“基因报告”的甜蜜谎言里。哪怕只是片刻。
晨光均匀的撒在苏瑶的床头,将她手中的医用外盒镀上温柔的金边。盒内,消毒干净的蓝莓颗颗,上面贴着的便利贴墨迹还未干,是林宇新留下的字迹:“蓝莓花青素辅助端粒保护,记得服用。”指尖刚拂过那行字,经纪人张颖的手机就急促地震动起来,微博热搜的推送瞬间刷屏。
“瑶瑶快看!”张颖声音带着惊愕,“江沙辰发微博,把昨天送蛋糕的事捅出去了!”
屏幕上,江沙辰的最新动态赫然配着一张的草莓拿破仑蛋糕照片,文案暧昧十足:“某人说想吃草莓拿破仑,可惜被无菌原则拒之门外了。下次带你去吃真正的甜。”评论区早己炸开锅,#江沙辰苏瑶是否在谈地下情#的词条热度飙升。配图虽是被P上去的苏瑶背影,但粉丝的联想力足以点燃舆论。苏瑶眉头刚皱起,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林宇端着营养餐盘走进来,白大褂口袋边缘,一点熟悉的草莓糖纸调皮地探出头。苏瑶的心情瞬间多云转晴,一丝狡黠浮上眼底。
“林医生早呀!”她扬了扬手机,声音带着刻意的小得意,“看看,二线明星江沙辰的微博。您说,这‘某人’会不会是在指我呀?”
林宇将餐盘稳稳搁在床头柜,动作轻巧得没有一丝声响。他语调平稳,甚至透着一丝刻意的疏离:“医生的职责是关注患者的健康指标。其他无关紧要的信息,不在诊疗范围。”他掀开保温盖,精致的草莓布丁露出来,顶上那只用巧克力做的兔子耳朵俏皮地歪着脑袋。“术后营养餐。魔芋粉复刻的低糖版草莓布丁,添加了临床级营养素,GI值比拿破仑蛋糕低87%。”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有节奏地敲响。张颖助理疑惑:“谁啊?这个点我没约其他人……”她走过去轻轻打开门。
门外,江沙辰笑容灿烂:“早啊张姐!我来看看瑶瑶。”他拎着满满一篮包装精美的各色有机水果,侧身就进了病房,快步将果篮放在病床前的茶几上。“瑶瑶,草莓蛋糕没吃成,特意买了顶级有机水果来赔罪。”他这才“意外”地看见林宇,“哟,林医生这么早就来查房?敬业!”
江沙辰自来熟地打开果篮,挑出一个硕大红润的苹果,顺手拿起篮子里配的水果刀。“来,瑶瑶,先给你削个苹果,保证新鲜健康!”他手腕翻动,刀刃寒光一闪,就要落下。
那抹反光掠过林宇眼底的瞬间,一只修长的手己精准地按在了江沙辰的腕动脉上,力道不容挣脱。林宇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所有外来食材,入院必须经过检验科农药残留及微生物检测。表皮类瓜果,风险等级为B级。即刻停止。”
苏瑶躲在林宇身后,调皮地偷偷拽了拽他白大褂的衣角,指尖传递着无声的笑意。
江沙辰动作一僵,挑眉看向林宇,语气带着挑衅的调侃:“林医生,您这职业病会不会太耽误‘情感值’增长了?就削个苹果而己,能有多大风险?”
林宇置若罔闻,转身从苏瑶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套密封的银质刀具。包装上,“基因实验室专用”的烫金字样在江沙辰眼前一晃而过。林宇拆封的动作行云流水,语气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严谨:“普通刀具刃口角度通常在22。5°,会导致果肉细胞壁破坏性增大,氧化面积增加47%,维生素C降解速率提升2。8倍。”他拿起其中一把形似手术刀的工具,手腕稳定如山岳,下刀精准如机械。“看清楚了。这才是标准刀具和正确的处理方法。”
银光流畅地划过苹果表面,每一次落刀都恰到好处,薄如蝉翼的苹果皮以惊人的0。2毫米均厚,连绵不断地均匀落下,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整个过程宛如一场精妙的外科手术,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