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玄话锋一转,图穷匕见,“王司徒的意思是,今夜只是先行出城,寻一处清净之所,待明日沐浴更衣,备好拜帖,再由司徒大人亲自登门,将此琴与一首专为温侯所作的新曲,一并献上。如此,方能显出诚意,不堕了温侯的威名。”
画饼,就得画全套。
不仅有琴,还有新曲,不仅有物,还有“文化”。这一下,献宝的格调,瞬间从市井的铜臭味,拔高到了文人雅士的风流层面。
“至于张司马,”李玄终于侧过头,瞥了一眼早己目瞪口呆的张济,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惋惜,“他也是忠心为主,只是太过心急,会错了意,险些办砸了这件美事。不过,其情可悯。”
寥寥数语,首接给张济的行为定了性:好心办坏事。
既把他从“轻慢温侯”的死罪里捞了出来,又彻底剥夺了他献宝的功劳,将他从主导者,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护卫”和“传话筒”。
张济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三岁的孩童,被李玄用几句话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明明憋了一肚子的火,却偏偏发作不得,甚至还得承李玄的情。这种感觉,比被人指着鼻子骂一顿还要难受百倍。
整个宣阳门下,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不同。之前的死寂,是杀机与绝望的凝结。而此刻的沉默,却是因为所有人都被李玄这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给震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硬生生将一场粗鄙的、必然会失败的贿赂,变成了一场合情合理、名正言顺的“礼仪筹备”。他甚至把球,重新踢回给了高顺。
现在,问题变得简单了。
拦下他们,就等于阻碍了王司徒为温侯献上重礼,这个责任,你高顺担不担?尤其是,当这件事听起来如此“正式”和“有格调”的时候。
放他们走,则完全符合你高顺“恪尽职守”、“不沾因果”的行事准则。他们只是出城“准备”礼物,又不是现在就要你开后门。
这是一个几乎完美的阳谋。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
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吹打在陷阵营士兵们的铁甲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这是此刻唯一的声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城楼上那位铁面将军的最终裁决。
终于,高顺动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张济的心脏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陷阵营的士兵们,也齐齐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统帅的手势。
那是决定生死的信号。
然而,高顺的手,只是在空中轻轻一挥。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字,从他口中吐出,飘落下来。
“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