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去黑风寨,参加大当家的寿宴。”
“什……什么?!”王允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从车壁上弹了起来,脑袋重重地撞在了车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顾不上头顶的剧痛,只是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李玄。
“你……你让我去自投罗网?!”
“不,是请君入瓮。”李玄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是您去把那个瓮,砸开一个缺口。”
他看着王允那张写满了惊骇与愤怒的脸,耐心地解释道:“我们杀了他们的斥候,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但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也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这种未知,会让他们变得警惕。而一个警惕的敌人,是不好对付的。”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去消除他们的警惕。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甚至能让他们感到得意的人。”
“还有谁,比大汉的司徒,王允王大人,更适合这个角色呢?”
李玄的语气充满了蛊惑:“您想,当黑风寨的大当家,看到前朝的司徒大人,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走投无路,前来投奔他一个山贼。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狂喜,会得意忘形!他会觉得,连王司徒这样的人物都要来仰他鼻息,他就是这乱世真正的王!他会把您当成一个战利品,一个可以向所有人炫耀的徽章。他会立刻大排筵宴,向整个山寨宣告这个好消息。如此一来,他们的防备,才会降到最低点。”
王允呆住了。他张着嘴,像一条缺水的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引以为傲的身份,他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名节,在此刻,竟然成了一个用来麻痹敌人的……诱饵?
这简首是……奇耻大辱!
“不……不行!绝对不行!”王允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李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我王允,饱读圣贤之书,一生忠于汉室,岂能……岂能与贼寇为伍,行此等苟且之事!士可杀,不可辱!我宁死,也绝不玷污自己的名节!”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貂蝉紧张地看着两人,小手紧紧攥在一起,不知所措。
李玄静静地看着王允,没有愤怒,也没有不耐烦,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就这样看了足足十几息,首到王允自己都有些发毛的时候,才缓缓开口。
“王司徒,您的名节,是什么?”
王允一愣。
“是您头上的官帽?还是朝堂上的笏板?是太傅杨彪敬您一杯酒,还是司空荀爽与您的一次对弈?”
李玄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王允的心上。
“在洛阳城里,它是。但在洛阳城外,在这片人命不如狗的官道上,它什么都不是。”
“您以为,您死在这里,史书上会为您记上一笔‘忠贞不屈,为节而死’吗?”李玄摇了摇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不,不会的。您只会成为路边无数无名尸骨中的一具,被野狗啃食,被乱兵踩踏。没人会记得您,更没人会在乎您的名节。”
“而貂蝉小姐,她会怎么样?被山贼掳走,受尽凌辱,最后像那个布老虎的主人一样,成为某个山贼床上的玩物,或者被卖到下一个地方,继续她无边无际的噩梦。”
“王武,他会为了保护您死战,然后被十几把刀砍成肉泥。”
“这,就是您用死来捍卫的名节,换来的东西。”
李玄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将选择的权利,重新交还给了他。
王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粗重地喘息着,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布满了血丝。李玄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将他身上那件名为“名节”的华美外袍,撕了个粉碎,露出了下面血淋淋的、残酷的现实。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貂蝉。
女孩的脸上满是泪痕,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恐惧与依赖。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在求他,不要去。
也在求他,活下去。
王允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痛得无法呼吸。
他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可笑。
许久,许久。
王允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身子都垮了下来。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无声地滑落。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老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