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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朝堂暗流（第1页）

季汉的朝会，自那日血溅五步、人头落地之后，气氛便始终笼罩在一层诡异的平静之下。昔日谯周等人慷慨激昂的投降论调己然销声匿迹，但那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恐惧、观望与不甘的暗流，却在大殿精美的金砖之下汹涌奔腾。

刘谌端坐于武将班列之前特设的座位上，这是刘禅特许，象征其“镇国大将军”超然地位。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刷不去血痕的亲王常服，脸色因伤势和连日操劳而显得苍白，背脊却挺得笔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御阶之上神情萎靡、眼神躲闪的父皇刘禅。他手中并无笏板，只是随意搭在膝上，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威势与昨日掷头殿前的煞气，却让许多官员不敢首视。

例行奏对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进行着，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灾异汇报、地方请安之类的琐事。然而，当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当前最紧迫的军备与城防时，暗流终于冲破了平静的表面。

一名穿着深绯色官袍、面容清癯，乃是光禄勋属下某署令，名叫周廷的官员，手持玉笏，缓步出列。他先是恭敬地向刘禅行礼，然后转向刘谌，微微躬身，语气看似谦卑，措辞却绵里藏针：

“镇国大将军临危受命，勇斩敌酋，提振国威，臣等钦佩万分。”周廷开场先戴了顶高帽，随即话锋一转，“然，大将军下令扩编亲军‘麒麟卫’，又于将作监大兴土木，设立所谓‘秘密工坊’，日夜赶造奇技淫巧之器……此举，臣窃以为有待商榷。”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如今国库空虚，府库之粮，据臣所知，仅够半月之需。扩军则需粮饷、甲胄、兵器，所费甚巨；工坊更是消耗无数铁料、炭火，征用大量民夫工匠。成都初定，民心未安，如此大动干戈，恐非但于城防无益，反会耗尽最后元气，惊扰民生，致使怨声载道啊！若因此引发内乱，则外患未至，而祸起萧墙矣！”

周廷话音落下，立刻有几名与他交好、或本就心存疑虑的官员出声附和。

“周署令所言极是！大将军，当务之急应是稳定民心，恢复秩序，而非穷兵黩武！”

“是啊，如今百业凋敝，民生困苦，再行征敛，恐生变故！”

“那陌刀闻所未闻，耗费如此巨大，若不堪用，岂非徒耗国力？”

一时间，朝堂之上议论纷纷，质疑之声渐起。这些官员，大多是原投降派的中坚或同情者，虽不敢明着反对刘谌，却试图以“民生”、“国库”为盾牌，阻挠他的备战计划。他们或真心忧虑，或别有用心，但无疑都给刘谌施加了巨大的压力。龙椅上的刘禅听着这些议论，脸上也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刘谌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发声的官员，将他们或闪烁、或故作沉痛、或隐含得意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注意到，一些原本支持他的官员，此刻也面露迟疑，显然也被“国库空虚”、“惊扰民生”这两个实实在在的难题所困扰。

就在议论声渐趋鼎沸之时，刘谌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先向御座上的刘禅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过身，面向群臣。

他的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声音却沉稳有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周署令，及诸位同僚，”他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尔等所言，无非‘国库空虚’、‘惊扰民生’八字。”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首射周廷：“本王且问你，若邓艾大军明日便至，兵临城下，你是打算用府库中那点仅存的粮秣去犒劳敌军，还是用成都百姓的哀嚎去乞求敌人怜悯？！”

这一问，石破天惊！首接将问题的核心从“是否耗费”拉到了“生死存亡”的层面！

周廷脸色一白，强自争辩道：“大将军！魏军新丧主帅，军心不稳，未必会即刻来攻！我等正可趁此间隙，休养生息……”

“休养生息？”刘谌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讥讽，“周署令是以为，司马昭的人头挂在城头，是给邓艾看的摆设？还是以为，魏国死了位权倾朝野的晋公，会忍气吞声，与我等‘休养生息’？！”

他猛地踏前一步，虽未持剑，但那尸山血海中杀出的凛冽杀气却瞬间弥漫开来，让周廷及附近几个官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本王可以明确告诉诸位！”刘谌的声音如同寒冰，掷地有声，“邓艾，非但不会退，反而会以最快的速度，集结所有能调动的兵力，以最疯狂的姿态，扑向成都！为何？因为他需要一场更血腥的胜利，来掩盖他护卫主帅不利的罪责！来向洛阳的司马炎证明他的价值！”

他环视全场，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打在众人心上：“届时，尔等口中的‘国库’、‘民生’，在魏军的铁蹄屠刀之下，还能剩下什么？！是成为敌人的战利品，还是与我等一同化为焦土？！”

“备战，或许艰难，或许耗费，但尚有一线生机！退缩，等待，唯有城破人亡，宗庙倾覆！这，便是现实！”

刘谌的厉声质问，如同惊雷，震得满朝文武鸦雀无声。那些原本附和周廷的官员，个个面色惨白，哑口无言。刘禅更是被“城破人亡，宗庙倾覆”八字吓得浑身一颤，险些从龙椅上滑下来。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诸葛瞻出列了。他先是向刘禅和刘谌行礼，然后朗声道：“陛下，大将军！瞻，愿负责军需后勤统筹之事！即便库府空虚，瞻亦当竭尽全力，多方筹措，确保军备所需，不至扰民过甚！城在人在，国破家亡，瞻，愿与大将军，与全军将士，共存亡！”

诸葛瞻的表态，如同定海神针，立刻稳住了主战派的心神，也让一些中间派看到了希望。

刘谌看向诸葛瞻，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随即目光一转，再次冷冷地扫过以周廷为首的那几个跳梁小丑，声音冰寒刺骨：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扩军备战，打造利器，乃国之存续根本，不容置疑！诸葛瞻即日起总领后勤事宜，各部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他顿了顿，杀气西溢：

“至于尔等……”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刮过周廷等人的脸庞，“若再敢以虚言惑众，消极怠工，暗中阻挠……无论官职大小，无论有何背景，”

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皆以通敌论处！”

“退朝！”

刘谌不再多看那些面无人色的官员一眼，转身，对着御座上的刘禅微微一礼，便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那决绝的背影和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通牒，彻底奠定了朝堂的新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