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从未有过钟情于谁的时刻,有人曾说我杀戮无数,绝情寡义。我也自知我并非良善之辈,兴许也并非良人。”他轻轻说道,“鹤归,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细数而来,除了儿时那段无忧的岁月,后来的半生,关不渡几乎都在颠沛中渡过。人情百炼,早已磨光了他那份澄澈的赤子之心。世事榨尽,只余苦涩,哪有回甘。
鹤归原本正昏昏欲睡,闻言抬眼看向关不渡。只是后者半张脸都埋在阴影之中,看起来孤独又遥远。
不免心中轻轻一叹。
他曾经对关不渡做过评价——历经千帆,却依然轻视苦难,不被世俗所恼,也不曾被恨意纠缠。
可深入骨髓里的苦楚如何能这般轻易抹去?兴许在每个深夜,关不渡依旧会梦见那场大火,梦见自己被苦苦纠缠,不得挣脱。
在鹤归眼中,关不渡一直是一个心思纯净之人。爱便是爱,恨就是恨。有人待他好,他就能记上十几年,有人待他不好,就算隔着山水重重,他也会找到你。
他心中不乏弯弯绕绕,但目的一直都很明确。
所以他才是关不渡,那个恣意妄为,敢爱敢恨的关不渡。
可是他现在却因为鹤归,又重新拾起旧时事给他留下的创伤。关不渡仿佛正直白地告诉他,爱是枷锁,但若是你,我甘愿。可你甘愿吗?
“我甘愿。”鹤归说。
情不知其所起,古人诚不欺我。
关不渡轻轻闭眼,复而又睁开,眼底的犹疑便彻底消弭:“好,若是你后悔,往后也没地方哭。”
“我哭什么?”鹤归笑。
“是,你即便哭,也要在该哭的地方哭。”关不渡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鹤归:“……”可以假装听不懂吗?
关不渡笑着,拉着鹤归把了脉,突然故作凝重地说道:“居士,你的伤有些重,不及时治疗,恐有性命之忧。”
鹤归没瞅见关不渡的神情,一时也被唬住。却听得关不渡话音一转,道:“我倒是知道一个法子……”
“什么?”
关不渡转头,一字一顿:“双、修。”
鹤归:“……”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
鹤归无奈扶额,叹道:“我身受重伤,楼主你若下得去手,便来吧。”
说罢竟然直接摊倒,一副任君蹂躏的模样。关不渡虽然想,但也知轻重,他重新将鹤归抱回怀中,一手挽起他的长发给他按穴,道:“行了,不逗你了,睡吧。”
风声依旧呜咽,但窗门紧闭,它进不来,自然便掠夺不了屋内的暖意。
可鹤归确实毫无睡意,他心中一时担忧关不渡曾在遗迹中经历过什么,一时又忍不住去想他怎么出来的,翻来覆去,扰得想阖眼入睡的关不渡也彻底清醒。
几日的奔波,关不渡眼底呈现出一种疲倦的青黑色,遗迹中处处是机关,想必关不渡一刻也未曾松懈。
关不渡搂着鹤归,手指在他肩上轻轻敲击着:“还是睡不着?”
鹤归颔首,迟疑问道:“儒门遗迹……你真的把他毁了吗?”
在明月涯上时,那声势浩大的山崩地裂的景象,不得不教他有如此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