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流程没用很久,整个楼层都陷入忙乱之中,好消息是陆鸣退烧了,没有之前那么烫。坏消息是,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烧起来。
现在只能保守治疗,以目前的情况,还没有到必须动手术的地步。
经过几位医生的联合会诊,最终确定了一个治疗方案。
“用垂体后叶素可以减少肺内流血量,以达到止血目的,但是……”医生道:“病人有先天性心脏功能不全的病历,成年后就算没有犯过,到底也还是隐藏风险。在静脉点滴的过程中,病人很有可能会出现心悸之类的副作用,如果这个方案不行,还是要手术治疗。”
“还有,他之所以会发烧,可能就是因为肺炎加重的表现,久而久之损伤了肺部血管,这才导致大量咳血,千万要看住,不能让他再发烧了。”
越景和想,自己可能也在发烧了,否则怎么反应迟钝,半天才消化这番话。
他推开门,重新回到病房,陆鸣已经睡着了,侧身躺在床上,防止血液流入健侧肺。
病房里有很多实时监测的仪器,如果生命体征出现异常,医护人员会第一时间赶过来抢救。
27岁的年纪,72岁的身体吧。
越景和小时候特别多愁善感,他恐惧生离死别,每天最常想的事就是——哥哥比我大五岁,如果不出意外,他可能会死在我前面。
为此,他常常苦恼,整晚睡不着,他想象不出没有陆鸣的日子该怎么办。
现在看来,他倒很有先见之明。
但是陆鸣才27岁啊,就好像被按了快进。
越景和很难不焦虑。
一开始陆鸣偶尔还会咳几声,慢慢的可能是因为药开始有效果了,变得安静许多。
一瓶药打了很久。
对有心脏病病史的人,要严格控制垂体后叶素的输液速度。
眼看着就快打完,越景和悬着的心就快放下,偏偏就是这种时候,双目紧闭的陆鸣呼吸陡然加速,每一次吸气都极深,呼出时是颤抖的,好似痛极了,挣扎着想要睁眼。
“陆鸣!?”越景和低声喊他的名字,熟练地起身要去按铃,突然间,沉浸在痛苦中的人睁开眼睛,他神思混沌,迷迷糊糊地扯住越景和。
天旋地转的世界,就此平静下来。
陆鸣状态稳定很多,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
“你觉得怎么样,心慌吗?”越景和焦急地问。
陆鸣摇头。
他只是觉得口腔里一股血腥味,很恶心。
“没有,只是做了个噩梦。”
陆鸣不像在说谎。
越景和被骗怕了,半信半疑地问:“什么梦?”
“梦到我母亲,梦到被她抛弃,想起来那时我还很小,那应该是我自记事以来,唯一一次哭。”
“我懂的,被抛弃时哭泣,是每个人的本能。”越景和说。
陆鸣其实还不太清醒。
在梦里,他忘了自己已经是个经历过无数风雨的成年人,也忘了自己是谁,他只顾着悲伤,苦苦哀求。醒来后方才想起,他是陆鸣,他早已刀枪不入,心如磐石。
他的眼前,是目光关切的越景和,是三分在意也能伪装成十分的白眼狼。
可就算只有三分,也胜过别人的十分。
他还想起来,他是他的哥哥。
明明该是最熟悉的人,可在某个晃神间,陆鸣竟觉得,越景和格外陌生,就好像,那些年的朝夕相伴,只是一场幻觉,这或许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越景和不知陆鸣在想什么,他自顾自地往下说:“这样想想,或许我被抛弃时,也是重新走一遍你曾经历的痛苦,我与你感同身受。唯一不同之处是,你已经不会再痛苦了,我却不行,我被永远困在过去,哪怕我从不肯承认。”
说话间,药已经全部打完了,陆鸣不想再折腾护士,他让越景和把针往外抽,越景和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会让血流得更多。
陆鸣用力按住针孔,平躺在床上,说了这么久的话,他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疲惫,“今晚是不是吓到你了。”
“你不是一直在生病吗,哪次不吓到我,还差这一回半回吗。”
“……你也很久没休息了,如果医院人不多,可以在隔壁开间陪护病房休息一晚。”陆鸣只是肺部出血的情况得到了缓解,但偶尔还是会咳,每次出声越景和都跟着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