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安与溪明双双谢过,別了山神,逕往东都城行去。
清风、明月执其手,頜首道:“如此甚好,莫再掛怀。彼等作恶多端,害人害己的是他等,与你何干?再说师父他老人家亦曾言,所谓邪神灾星之说,实属无稽谣传。”
眾人皆以为然。
灵鹤轻抚少年头顶,温言道:“你歷尽磨难,犹能持守本心,怀仁善之念,面对妖邪残忍,勇於救人,敢於反抗,此心此行,已胜世间大多之人,尤为可贵。为师有你这样的弟子,深感欣慰。”
隨即灵鹤望了望窗外夜色,道:“时辰不早,诸位且早些安歇罢。”
李修安亦点头:“师兄所言极是。明早我向师父稟明,便与溪明径返东都一行。”
眾人皆无异议,遂各自散去,归於房歇息。
回到房,溪明一时心绪纷,难以成眠,独坐床头,望著窗外明月出神良久。直至后半夜,方闭目默诵《清心经》,再睁眼时,天色已微明。
溪明打起精神起床,將房床褥收拾得一尘不染,这才轻轻推门,深吸一口晨间清气,仰观天色,喃喃自语:“此处天地,到底与外不同,这般清净澄明,叫人心安留恋。”
平心而论,那万里之外的东土故园,除空寧一人、一诺未偿外,实已无多少值得牵念的人与物,儘管如今的他,算不得俗世所谓富贵之身。
他又深吸一口略带寒意的清气,精神为之一振。洗漱毕,便往厨下走去。
待清风、明月睡眼尚朦走向厨间,准备早膳时,却见蒸笼里已透出馒头清香。
二人道:“你今日便要返回东都,合该多歇息片刻才是,怎地又將我二人的活计做了?”
溪明微微摇首:“一时离意忽起,无以为报,为大家多备一餐饭食也是好的。况且昨日师兄还为我收拾了行囊哩。”
清风、明月恐再多言,他文要道歉。
清风想了想,叮嘱道:“咱青阳师弟虽入门晚,却最善处置俗务,颇有了结因果的经验。到了东都,若有难决之事,或遇什么难处,不必顾忌,尽可向他求助。说来这『缘字当真玄妙,细论起来,他还是你的祖亲哩。”
明月頜首:“正是此理。前番我在山中歷练,悟得个道理:行善须有度。若那些俗僧对你恶言相向,莫要怯懦,也不必迁就。若他等还敢纠缠不休,该教训便教训。正所谓道理只说与明理人,善心只付与良善辈,方是正途。”
溪明连连点头:“多谢师兄提点,溪明谨记。”
眾人用过早膳,李修安携溪明拜见师父,稟明情由。溪明对镇元子感激不尽,又行跪拜大礼。
镇元子叫他起来,又问李修安道:“可备了礼?”
李修安会意,执礼回道:“多谢师父提醒,徒儿记得哩。”
镇元子頜首道:“既如此,你二人去罢。”
李修安与溪明退出大殿,与观中眾人一一作別,遂离了五庄观。
出得观门,为图便捷,李修安正欲施展五行遁法,携溪明直抵东都城外的白云山。
恰在此时,却见灵鹤师兄急急赶出观来,高呼:“师弟,且住!”
李修安止住法诀,见灵鹤怀抱一柄古朴重剑而来。他將剑递与溪明道:“我忽想起一事:你剑法已有小成,往日练习之剑已不合用。此剑是我早年历练时所佩,今赠与你,倒也颇为相称。”
“此剑名『连心”,其特异之处在於,久用之后能与心念相通。若你杂念纷起,杂念愈重,则持剑愈沉;反之,若剑心通明、意念纯净,则挥洒之间,轻若无物。可还记得我昨日所言?习剑如修道,身心合一,方能大成。此剑於你大有神益,可时时检视剑心澄明与否。”
见溪明似欲推辞,灵鹤笑道:“徒儿如此乖巧,深得我心,便当作送你的一份出门礼罢。我早已得道,此剑留之无用,赠你正是物尽其用。”
见他们师徒这般,李修安忽想起当年自己下山时,师父追上亲传袖里乾坤的情景,当真师徒情深,正是:金科玉律真师范,化雨春风入我心。
见此,李修安亦劝道:“溪明你且收下罢。待你將来剑术大成,仗此扬名,灵鹤师兄面上也有光。”
灵鹤连连点头:“正是此理,莫再推却。”
溪明眼中泪光闪动,忽向灵鹤与李修安叩首连连。
灵鹤將他扶起,知李修安聪慧稳重,自觉无需额外叮嘱甚,便不再多言,只轻拍溪明肩头,转身回观。
李修安扶住溪明,口诵真言,心念白云山形貌,二人顿时化作一道灵光,瞬息间已现身於东都城外的白云山上。
如今的李修安见识过许多名山大川,虽眼前白云山绿荫葱笼、鸟语婉转、雾靄轻绕,颇觉清新宜人,却也不比往日惊奇。
此山之雾乃天地自然所生,与昔日所遇诡雾大不相同。闻得山中鸟鸣如乐,不绝於耳,李修安心下慰然:看来这些年来,山林休养,恢復得不错。
山中飞鸟不记得他,原也寻常,毕竟禽鸟之属,不同於人,至多不过数年记忆耳。
正思量间,忽有几只喜鹊衔红果飞来,绕身不去。李修安伸手接过果子,頜首称谢。
一旁溪明正自喷喷称奇,欲待询问,忽见旁侧山头上青烟畏起,走出一位身长九尺、羊首人身的神祗。
溪明嚇得面色惨白,下意识便要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