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一人忙活时,她要把送货的时间集中在一起,如今有了明希这个机灵的帮手,也算解放双腿。体谅明希人生地不熟,她特意放宽要求:“不急着送到,刚好认认路。”
说完,她摘下手套,从围裙的兜里掏出半张折叠的信封,递过去:“路过市中心的邮筒,记得帮我投一下。”
信封染上麦香,闻起来美味温暖。明希接过,随意扫过上面的收货地址。没想到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城市,信件系统依然没有被淘汰。
她一直认为亲笔写信像浪漫的表白,絮絮心意藏在字里行间,连同彼此的情感温厚长流。
察觉到明希愣神,劳拉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怎么了?”
“没什么,想到以前的朋友而已。”
一个很爱看信的朋友。
***
冷风飒飒,枝头堆雪映出觥筹交错的灯影。兰州公馆许久没热闹到人声鼎沸,此次夏雪枫以庆贺春节为由,把圈内熟识的权贵邀请过来,同时宣布夏霁重返夏家。
奢靡的灯火闪烁,说笑寒暄充斥耳畔,夏今昭低头摆弄手旁的香槟,听周围细碎的讨论,只觉得聒噪心烦。
“夏家那姑娘死了没多久,三小姐就回来,不会觉得沾晦气吗?”
“所以说不受宠啊,不过好像是三小姐早就回来,碍于人死得不正好,宴会一拖再拖……”
砰!
响声刺耳,几乎惊动半个宴会厅的人。许多宾客纷纷侧目,就见女人垂眼盯着右掌心,淡金的香槟从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混杂浅淡微醺的血腥味。
仿佛无心之举,夏今昭失神,就像被抽干灵魂体。憔悴的面容被照得发白,为冷清淡漠的气质添上几分不可言说的阴郁。优越的长相使得她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正因一言不发维持同样的姿势,反而露出惊悚的非人感。
或许她听到那些人议论死去的明希,没有选择发火,而是用这种近乎冒昧失礼的举止来终止话题。又或者她毫不在意,纯粹摔碎了个酒杯,只因在葬礼上反常的举动,而引起旁人的过分解读。
女人的长睫在眼底蓄出阴翳,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球,仰头面向令人头晕目眩的灯光,低低道:“抱歉。”
刚才在背后道是非的人见状,连忙结伴离去,生怕夏今昭像上次那样失去理智。
“比上次看到又瘦了,真可怜。”
“痴情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这年头立爱妻人设最能圈钱了。”
“家大业大还圈钱?要我说两人感情太好,估计她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还真信感情能弥补啊?人死了才哭坟——”
“你少说两句吧!”
怕触及夏今昭的逆鳞,有人慌忙制止,这场闹剧在佣人上前打扫落下幕布。
难听刺耳的话丝毫没影响到夏今昭,历经近一个月的自我厌弃,她变得麻木。手腕上蜿蜒可怖的划痕,在热水中浸泡放血的日日夜夜,最终化为无法挽回的乏力。
事情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人在经历无法抑制的悲伤时,身体会本能地扼住反应,形成一种保护机制,因此她的痛苦后知后觉。等意识到鞋柜里落灰的拖鞋,洗漱台上干燥的牙刷,和挂在衣柜里熨烫妥帖的衣服时,才恍然接受事实。
原来明希永远地离开了她。
每每想到此,身体就会因无法承受汹涌而来的情绪,不得不蜷缩一团。无数个夜晚,夏今昭跪在地上呜咽抚摸着冰凉的无字碑,等到醒来惊觉是一场梦,于是搂住明希的衣服泣不成声。
就像无数次堆加的积木,垒到难以预料的高度后,只需轻轻一吹便轰然倒塌。那些错乱纷杂的记忆在眼前闪回,她变得茫然失措,就像现在。
连她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会有如此深刻的感情,仿佛经历过类似的场面。
“大小姐,大小姐?”
听到呼唤,夏今昭瞳孔聚焦,才发现佣人忧心忡忡地盯着她血流不止的掌心。
“要不要处理一下?”佣人指了指她的手,不敢贸然上前。
夏家上下全都知道,在明希死后的这段时间,夏今昭的情绪很不稳定,多次请来心理医生诊治无果,就连夏雪枫也束手无策,索性放任她去。
夏今昭敛眸,拢住掌心淡淡:“不用。”
正当佣人左右为难时,突兀的女声横插进来,犹如还未解冻的青绿湖水,澄澈微凉。
“先下去吧,我来开导姐姐。”
夏霁不知何时推着轮椅过来,盈盈双眼温驯乖巧,让人联想到纯白的纸张。她一出现就引起在场许多人的注意,毕竟作为本次晚宴的主角,迟迟不露面钓足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