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缦沉默地审视了下两人的姿势和距离,压制与被压制——这架势,和强制带走也就一步之遥。
就差一五花大绑了。
“难说。”谢青缦望着他,微微一笑,一语双关,“您总不至于是为我这顿饭吧?”
问题抛了回去,却像沉石入海,没了回音。叶延生似乎不以为意,替她系好安全带,换挡启动。
“想抵赖?”
他面色很淡,像是压下去那么一点不耐烦,但又表露得不明显。
“哪敢,我人都在这儿了。”
叶延生本来没什么表情,听到这话反而笑了。
他依旧漫不经心,只是那双冷淡又显出几分阴狠的眼睛,少了几分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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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是苏河湾的福雍阁,一家淮扬菜馆,点的也是招牌菜。
仿古的老街和钢筋水泥建筑群对比鲜明,两侧柱面刻了字,“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行笔流畅,态致萧散。
楼下有人在唱《牡丹亭》,从二楼包厢推开窗,能将花廊和戏台尽收眼底。
等菜的时候,戏台上刚起了“绕地游”的腔,谢青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1
听了几段,她微蹙了下眉尖。
细微的表情被被叶延生捕捉到,他淡淡地问,“不喜欢?”
“谈不上不喜欢,只是觉得她的过腔和收音有点卖弄技巧。”
谢青缦没有多想,顺着他的提问客观评价了句,“虽然听上去可以更柔漫,但最基本的咬字吐音都不太对;而且昆曲讲究腔格,腔跟字走,定腔不该这么随意的。”
叶延生往后一靠,深邃凌厉的眼眸带了笑,“你会昆腔?”
谢青缦想说“不会”。
不过话没出口。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她才惊觉自己的点评过于专业。
想拿这种说辞敷衍他,未免太假。
她沉默了片刻,折了个中,“学过一点。”
叶延生盯着她看了足足十几秒,笑意依旧不真切,难说什么心思。
像是在质疑她的水准,又不像。
他这人确实有掌控一切的本事,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达成目的。
就像现在,谢青缦明知道他在激自己,还是忍不住想为自己正正名——
哪怕一开始,她压根没打算卖弄。因为他一个眼神,她还是鬼使神差地,衔接了戏台上的调,为他唱了两句: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1
她声音很好听,细腻而婉转的水磨调,清风溯雪,灵泉漱玉一般,缠绵而柔曼。
“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1
叶延生修长的手指微曲,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桌上。
待到尾音落下,他往后一靠,漫不经心地问道,“学的是张派唱法?也不完全像,你唱得比她还缠绵痴绝。”
“不敢跟张先生比拟。”谢青缦连连摆手,“我喜欢苏式中州韵,但不喜欢强行追求苏味,若行腔吐字太刻意,反倒失了最基本的音准,也失了昆腔本味。”
北昆壮阔音准,苏昆细腻柔丽,各有各的优势,但明代官话本就是南系官话,带点吴音特色,似乎更合理。
没指望他能听懂,她多少有些诧异。
毕竟叶延生杀伐气浓重,一身桀然匪意,强势到压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