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抻长了的橡皮筋,以为自己到了尽头,看见了昝文溪,觉得还能往长了抻。
这命运尽管压下来吧,现在她都受得住,她只是怕冲突,怕昝文溪再冲出去,要是有个万一,再没有了死而复生的奇迹,她就彻底失去弹性,绷断了。
忍一忍,她还能忍受,还能往下咽,吃苦的大胃王比赛她争取拿个一等奖回来,吃苦是美德,吃苦是本分,人都说一辈子吃苦是有限的,先苦后甜,她多吃点,幸福就会不期而遇——
但幸福的路上,埋着好几个潜藏的地雷,她不敢说。
她不敢。
总有一天,昝文溪会发觉有关自己的真相,李娥身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清白无辜,李娥受人欺负都是自作孽,流言不是凭空产生,王六女的指控都有证据。
昝文溪会发现李娥的自私和卑劣,李娥的软弱和无能。
发现她贪图幸福才遭到报应,受苦就是受刑,罪名是——
出轨。
她私德有亏,该穿破鞋,门前的是非是她自己招惹的。
“我过会儿去听听他家的动静。”昝文溪征求她的意见。
她摇头:“别去。”
“万一他……好吧,他要是不找上门,我就把这事儿揭过去。”
“嗯。”
狼狗甜甜轻轻汪了一声,似乎是疑惑主人总在院子里却不过去找它,昝文溪小跑几步,狗脑袋钻进怀里:“甜甜,你吃饭了没有?你主人给你吃饭了没有?能见到你真好。”
甜甜汪了一声回应,看起来和昝文溪关系匪浅。
李娥摸了摸甜甜的头,兜里的手机忽然一震动,是谁给她发消息?
徐欢欢发来的一张截图。
原来有德巷邻居们还有个群,男女都有,在欢乐打麻将和帮我砍一刀中间夹着几条语音转文字,因为是方言她不太知道说了什么,徐欢欢又发来一段录屏。
语音里播送的是吴凤香的声音:“那个李娥真不省心啊,也不知道一天在忙什么,我发给你们的都看了吧,也好意思。我儿子那么大的人了,跟她单独相处,她就说些挑逗的话呀。我家小子没用,回来就不对劲了,我一问咋回事,不说,问清楚了,哎呀李娥真是缺男人了,看上我小子了,十块钱的饭给他专门加鸡腿……
“我还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呢,原来是想老牛吃嫩草,我劈头盖脸把我家小子骂了一顿,这才招了,说李娥跟他说了,没人的时候就来家里头,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像话么!”
李娥平静地把声音放完了,手机收起来,把门从里面锁了,钥匙揣在兜里,回头朝着冲过来的昝文溪笑:“没事。”
“什么没事,你好心给他鸡腿,她胡说八道,长了嘴不说人话,还不如去舔茅坑!”
昝文溪没了当傻子的负担,一张嘴就让李娥想笑,真会骂人啊,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姜一清那小崽子骂人满嘴生殖器,小小年纪喊着给别人当老子,昝文溪骂人就顺耳多了,李娥忍着笑摇头,反复说没事,不在乎,聪明人听了就像徐欢欢这样——
她给昝文溪听徐欢欢的语音。
“真是又蠢又坏的一家人,你就是去告他们我也支持你……现在AI技术很发达,没想到能用到这种事情上。要是我,早就夹着尾巴逃跑了,她还跑来宣扬,那孩子之前学习挺好的,她折腾着搬家,搬来搬去,还给买电脑,这不是耽误了么。”
昝文溪不认同后半句:“怎么就怪搬家过来人就坏了,怎么,我们这地方都是坏蛋么?还不是他自己就不是好东西。”
李娥摁灭手机:“徐欢欢也不见得是看得起我,不然怎么把消息原原本本发过来,不还是要看看我的反应。”
“啊?”
“我不恼……我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就不生气,”李娥撑着笑,尽量把云淡风轻挂在脸上,拉开门让昝文溪进去,“我习惯了,说一阵就没事了。”
昝文溪并不很好哄,歪着头看她的表情,她就笑给她看。
“搬家也是好办法。”昝文溪说。
“嗯?”
“我们再攒攒钱,把这两件屋子卖了,去别的地方买房子去,买楼房,你住一间,奶奶住一间,还有不用倒水的马桶。”
“你住哪儿?”
“我呀,我跟奶奶睡,你要是愿意,我也跟你睡。有了楼房就能天天洗澡,我就不脏了。”昝文溪还挺会安排。
“没人说你脏。”
李娥发现自己诞生一个新的习惯,她想说什么却不能说时,手掌就会托住昝文溪的脸,两只手都贴上去,昝文溪就靠在她掌心抬头看,之前昝文溪歪着脑袋时左眼不像平时瞪眼似的狰狞,现在左眼和右眼的差别变得很小,她仔细端详才能看出从前那个流口水傻子的影子。
把这张脸琢磨了半天,昝文溪也不声不响地任由她摸着,她十指伸开,插进发间,昝文溪用的都是捡来的劣质洗发露,每一袋都是不同的香味,廉价的,浓烈的气味,顺着手指梳开,发丝落在洗干净的毛线衫后面,静电呲啦一下,她缩回手指,反而凑近了闻:“这不是挺香的。”
“真的?”昝文溪就高兴地皱鼻子嗅嗅,李娥捏着她的头发让她自己闻,昝文溪闻不出来,说要回去再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