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节哀。”许言白的声音比刚才对江靳连说话时更低沉几分,同时递过去一张素白色名片,上面只印着他的名字和致和律所的信息,设计简洁得没有任何多余装饰。
他递名片的动作自然流畅,像极了律师对潜在客户的常规接洽,丝毫看不出刻意:“奚先生?我是致和律所的许言白。”
“遗产交接涉及复杂法律程序,也可能藏潜在风险。建议您寻求独立的专业法律意见,避免后续陷入被动。”他特意加重“独立”二字,语气平稳却带着清晰的提醒。
奚亦安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了好几秒才茫然地抬起头。
他湛黑的瞳孔里只映着角落里昏暗的光,显得空落落的,没什么焦点。
直到看清眼前这位气质沉稳的陌生年轻人,他才迟钝地动了动,迟疑片刻后,缓缓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名片,“谢谢您。”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未散尽的沙哑,像是刚从混沌中回过神。
许言白面上仍维持着专业且适度的同情,身体却不着痕迹地侧了侧,用肩膀巧妙挡住可能来自侧后方的视线,将两人与周遭的喧嚣隔出一小块隐秘空间。
许言白继续冷静陈述:“接下来我的话可能荒谬,但请务必听完。”目光变得锐利,“您正处在一个被书写的故事中——本万人迷耽美小说。而您是其中的炮灰角色。”
奚亦安呼吸骤停,瞳孔收缩。
“这不是玩笑,更不是隐喻。”许言白完全无视他的震惊,语速依旧快而清晰,冷静得近乎残酷,目光却始终警惕地扫过周围,确认无人靠近。
“我来自故事外的世界。牧苏是绝对主角,有万人迷光环。江靳连是另一个主角。而您……”他刻意停顿,“是被设定必须牺牲、最终惨死的炮灰。您的存在只为衬托他的完美。”
话音未落,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支质感极佳的钢笔,笔尖在刚才递出的名片背面快速划过,留下一行简洁的数字——是一串手机号,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在这里,这就是您的现实,每一步都关乎生死。”许言白的语气没有半分动摇,像在陈述一份证据确凿的法律文书,冷静得不带一丝情绪。
“根据‘剧情’,牧苏会一步步——看似巧合,实则早有注定——夺走您的一切:江寂深先生留给您的财产、您的名誉、您的人际关系,甚至……最后是您的生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周旋宾客的江靳连与牧苏,声音更沉:“江家人会受‘光环’和剧情影响,慢慢成他的帮凶。他们对您的冷漠、对他的偏袒,都会是推您走向绝境的石子。”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当发现事情如我所说——牧苏异常关心、江家无故偏袒、您陷入莫名困境……那就是剧情开始的征兆。届时请立即联系我。”
奚亦安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他直视许言白——那里没有疯狂和捉弄,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认真,甚至藏着一丝极淡的、仿佛“同病相怜”的理解。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接过了那张薄如纸片、却重若千钧的名片。
许言白捕捉到这个细微的接纳动作,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他接受了信息,没有立刻斥为荒谬,也没有崩溃。】
【也许……这次真的有机会打破这该死的剧情,避免重蹈覆辙。】
“这太……太不可思议了……”奚亦安声音干涩破碎,世界观剧烈摇晃。
“它确实不合常理。”许言白语气笃定,“但请记住:警惕牧苏,警惕江家人态度转变,警惕‘巧合’的不幸,别信表面善意,尤其是牧苏的。”
他深深看住奚亦安,目光藏着恳切:“活下去,奚先生,试着打破它。”
话音落下,他的表情瞬间切换回律师特有的庄重沉稳,仿佛刚才那段颠覆认知的对话从未发生。
“请多保重。有些事……时间会给出证明。”说完,他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步伐稳健地融入人群,举手投足自然得体,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额外注意。
不远处的牧苏用余光瞥见许言白与奚亦安交谈,只当是律师给涉及遗产的未亡人提供建议,见两人一冷静一恍惚,便没放在心上,转头继续对宾客扮演悲恸又坚强的江家养子,眼底算计藏在长睫下。
仪式仍在进行,哀乐绕梁,烛火摇曳,看似未变,奚亦安攥着名片的手却因用力泛白——有些东西已悄然改变。
许言白走出江家老宅,坐进轿车后才卸下紧绷,揉着眉心,尘封的绝望记忆涌上。
他暗忖“警告已传,种子埋下,或许能帮到人”,便压下情绪,驱车离开。
无人察觉,“剧情”轨迹已裂开细缝,朝未知偏移。
祠堂角落,奚亦安紧攥名片,指尖摩挲数字。
许言白的话在他脑海冲撞,虽荒诞,却解开了他所有困惑:牧苏的“关怀”、江家的冷漠、莫名意外、被窥视的冰冷感,都有了答案。
恐惧与荒谬感翻涌间,一丝反抗的火苗燃起。
他不再只陷悲伤,警惕与决绝在心底扎根。
黄昏渐沉,夕阳余晖难驱老宅阴影,寒意更重。
真正的夜晚将至,奚亦安攥着名片,指尖冰凉却让他多了直面未知的勇气——“剧本”的残酷一角已掀开。
归来
夜色浓稠如墨,彻底吞没了江家老宅白日里残留的最后一丝喧嚣。死寂笼罩着一切,唯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像幽魂低语般更添几分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