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有一个例外。
从第一年开始,法文书馆便设一夜校补习班,每期招收一百人——
都是法租界的执勤巡捕。
上海租界,有四种巡捕,薪水由高到低,分别是:
西人巡捕,印度巡捕,越南巡捕,华人巡捕。
而这郑正卿的父亲,便是法租界里,一名最底层的华人巡捕。
郑叔满脸痛心:“让诸位看了笑话……”
他的警棍掉在地上,无力地说着:“我一生规矩,最后悔的,就是当时他还小,吵着要跟我去上那夜校!那夜校先生人好,让他旁听……”
他看向郑正卿,眼中有一丝回忆的温暖:“学了两月,那先生说你聪慧,许你跟他一路旁听下去。我想你若能学得些洋话,大了在洋行跑跑腿,总能混口饭吃……”
他说着,仿佛自己亲手毒害了自己的儿子:
“谁想你学了洋人那法文英文,还把那乱七八糟的洋玩意都学了!什么影子戏!什么剧什么戏什么艺术!竟没一个正经,没一样能变钱的!”
几名旁边的巡捕拍拍他:“郑哥消气。我们小郑画的那些画儿,写的那些话本,比那茶楼先生作的还好看。”
郑叔更是气苦:“不说这便罢了!家里通共多大的地方,全是他从外面弄来的什么画报!他娘的钱,尽被他哄了去茶楼看这影子戏!还去偷人家的放映机器,自己拆坏,害他娘给人赔钱!”
郑正卿一时不服:“我那是要学……”
郑叔直指着他:“学你个畜生!现在上海混不下去,还骗到北京去!”
他从地上拎起警棍,又要一棍下去!我直冲上去,猛拉住了这位郑叔:
“这位叔叔,他没骗人!”
这郑叔回头看我,一脸惊疑。
我回头,拿起那份计划书:
“这是正卿哥哥做的。刚刚那位约翰先生,便是洋行中人。哥哥与我合伙,是要用那虹口戏院,去挣钱呢!”
那郑叔看这全英文的计划书,一时不知该不该信。
郑正卿有些感激地看着我,我对他点点头。
此时身后,那三姐妹也已过来听得大概。
那玉儿在旁开口道:“若如此,我们的钱先还来。”
我想了想:“他欠你们多少?”
天色已暗。
我从怀里掏出钱包,这是安迪这些天新挣的钱——
也是我最后的一点老本,用来做这个月运营资金的。
我取出一半道:“先还你们这些。眼下我与正卿哥哥,正要共谋大事。下月再将余钱还你。”
三姐妹看着我,接过那钱,有些猜疑。
我道:“我们就在虹口影戏院,若不信时,可同我们回去。”
当然,最好别去——寒碜。
但这钱,显然已换回了暂时的信用。
三姐妹看着我和郑正卿,燕儿一脸心酸,郑正卿将她拉至一旁,不知是背了古今中外哪首名诗,她终于与姐姐们一同离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几名巡捕都拍拍郑叔:“你看,我们就说小郑这孩子,打小就聪明,错不了!”
那郑叔脸色略好,却还是嘴硬:“邪门歪道,不务正业!”
他走上前,察看郑正卿被打的地方。郑正卿吃痛:“疼!”
郑叔一声冷哼:“没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