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熏香不同以往,鎏金貔貅香炉中,飘散出幽婉馥郁的香气,奇异的给人种沉静安然的感觉。
那国师先前只是在祭祀时现身过几次,每回都以薄纱遮面,并不与人交际。如今看来,短短几日便能拢得帝心,确实有些本事。
宋岑寂的视线在香炉扫过,转过头已经一派亲善:“听闻皇上近几日寝不成寐,臣弟正打算从民间请高人来为皇上看诊,现见您神采奕奕,看来国师为皇上解忧的法子很是管用。”
“邱国师身怀仙法,却是本事高超。”皇帝抬袖,眼底满是轻松:“听他念会儿经,朕只觉灵台清明,精神抖擞。”
“难怪皇叔日日与道士为伍,看来他才是看透世事第一人,朕要好好向他学啊!”
宋岑寂面露苦涩:“皇上这话跟臣弟说说还行,千万别让太后知道,臣弟名声本就不好,她定会以为是臣弟将您引到成仙问道之路上去的,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皇帝哈哈一笑,抬手在他肩膀拍了拍:“不跟旁人说,只跟你私下说。”
宋岑寂面露心安。
说笑过后,皇帝话音沉重下来,叹气:“道法也好,丹药也罢,都只能解一时之忧,京中最近发生的事你也听说吧?”
宋岑寂颔首:“臣弟有所耳闻。”
“朝中大人官运亨通,一步步升上来,或因政见,或因私事,难免结下一两个仇家,皇上何必忧心?”
“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皇帝站起身,背手在地心徘徊:“多大的仇家敢对朝廷命官下手,言咏思和方德安并非七八品不入流的芝麻官,他们可都是朝廷二品大员。敢对他们动手,焉知不是冲着我来的。”
宋岑寂疑惑:“皇上怎有此念?”
皇帝看他一眼,有些急躁,叹气道:“你不知道,当年。。。。。。”
话说出口又打住:“总之当年我登基称帝,事情颇有些复杂,或许是老三来找我报仇也说不准。”
宋岑寂凝眉,眸色无波,甚至近乎于茫然:“您是说。。。。。。三皇子?”他又笑:“不可能,那人失踪多年,下落不明,说不定早就死在哪儿了,就算还苟存于世,一无兵马,二无权势,您是皇上,何惧于他!”
“话虽如此,但朕总觉得心中难安。。。。。”说到底,因他这番话,皇帝内心的烦躁也算稍稍平复,重新在龙椅上坐下:“你说的也有理,是朕有些草木皆兵了。”
宋岑寂端起茶,在唇畔浅抿,眼底幽色映于水面,转瞬即逝,放下茶盏,他徐徐道:“其实臣弟倒觉得,此事于皇上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
皇帝微顿,转头看来:“此话何意?”
“皇上先前不是正愁朝中没人说不上话吗?一连失了两位大臣,不管是谁所为,总归是帮了皇上巩固权力打好了契机,您正好可以挑选心仪的人,放到那位置上,从太后娘娘手中,一点点将朝堂的控制权拿回来。”
一席话随炉中香烟在空旷的殿内起伏,须臾又消散为虚无。惟独落到皇帝耳中,挑动着每一根神经,反复咀嚼思索。
比起外面虚妄于猜测中的敌人,他的当务之急,自是及早收回皇权,世上有哪个当皇帝的,愿意成日受制于一个本该居于后宫颐养天年的女人。
皇帝甚至无数次想过,当年,荣太后拼尽全力挣的,不是为他,而是为了自己。
以他对老三的性格了解,就算当年他没登帝位,也能得一片富饶封地,做安稳于世的闲散王爷。可太后不一样,她身至妃位,被接出宫随他一道去封地是绝不可能的。
与萧贵妃斗了那么多年,以她的野心和志向,怎么肯后半辈子在深宫中,屈居于毕生死敌之下,永远被压一头。所以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萧家一倒,皇位落到他头上,掌权的却是太后。
以言咏思为首的几人在党争时出了大力,是实打实太后派,而言咏思比之方德安更受重视,要说方德安死时,太后还能谈得上是怒,现在就该说是又惊又怕,为了这件事,她已经传令三日停朝,急火攻心,忧思如焚。
对朝廷上的疏忽,不正是给他的良机!
思前想后,皇帝豁然开朗,拊掌大笑:“怀真,都说你满肚子花花肠子,没个正形!现在看来,你比那些只嚼之乎者也,伦理纲常的脑子活多了。”
“朕也应该赏你个官当当!”
宋岑寂摇头,挽唇笑道:“皇上还是别拿臣弟寻开心,臣弟的身份焉能登的了大雅之堂,能为皇上分忧,已是臣弟天大的荣光,况且您这几日神思不佳,等过几日定能想出其中关窍,臣弟只是顺水推舟,借花献佛罢了。”
皇帝受了吹捧,泰然接下,他当然不会否定自己的才智连个花花太岁都比不过,笑道:“若非你是青楼妓生子,朕定给你安排个实职过过官瘾。”
宋岑寂附和着轻笑,端起茶盏,掩去眸底一片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