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比起暧昧的桃色绯闻,严厉上司苛责下属的戏码在职场更为常见,也更快失去谈论的新鲜感。
她尽量屏蔽外界干扰,将自己埋入成堆的稿子和年终总结里。效率意外地高,仿佛只有这种机械性的忙碌,才能暂时压下心头那种被背叛的冰凉感和对陈以声复杂难言的纠结。
他演了一场好戏,成功地护住了她,却也将她骤然推入一个需要独自面对猜忌和审视的境地,甚至没有提前给她一句台词。理智上,她明白这是当下最快撇清关系的办法;可情感上,那份当众被毫不留情斥责的难堪与委屈,以及随之而来的、被他刻意营造的冰冷距离感,依旧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口,隐隐作痛。
江叙欢依旧在她面前扮演着温柔体贴的好前辈角色,时不时过来关心她的状态,叮嘱她年假好好放松,仿佛之前会议室里那个无奈噤
声的副主编从未存在过。池锦也配合地演出感激和低落,只是每一次对视,她都能更清晰地看到对方眼底那抹精心掩饰的算计与快意。
这让她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却也让她更快地学会了将真实的情绪更深地隐藏起来。
终于,年前最后一天的工作结束了。池锦请了三天年假,毕竟约好了和陈以声旅游放松。当然,她没和妈妈说这些,只是告诉她,公司一放假,她就回家。
车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气氛却有一丝微妙的沉默。几天前的隔阂与冷战,并非一次解释就能完全消除。
最终还是陈以声先开了口,打破了这片寂静:“关于江叙欢的处理,公司高层讨论了几次。”
池锦的心微微一紧,侧目看他。
“她毕竟在钟心多年,手上也负责着几个重要项目,年底突然开除,影响太大,交接也成问题。”陈以声目视前方,语气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最终决定,让她过完这个年,年后再正式处理。这也符合流程。”
池锦沉默了片刻。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职场从来不是快意恩仇的地方,权衡和利弊永远是第一位的。只是想到还要和江叙欢在同一屋檐下共事一段时间,她心里就有些发堵。
“嗯,知道了。”她低声应道,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陈以声似乎察觉到她的那点郁闷,空出右手,轻轻覆盖在她放在腿上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传来,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想了。”他声音放缓了些,“说好的,这几天,谁也不提公司里那些不愉快的事。”
池锦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那点疙瘩似乎被稍稍熨平。她反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点了点头:“好。不提。”
是啊,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何必让那些讨厌的人和事占据心神。
她努力甩开那些纷杂的思绪,开始将注意力转向即将到来的旅行。
“我们大概要开多久?”
“不堵车的话,一个多小时。”陈以声回答,拇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累了就闭眼歇会儿,到了我叫你。”
“还好,不太累。”池锦摇摇头,试图让语气轻快些。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找了个更舒适的角度,开始搜肠刮肚地找些轻松话题,聊起禾城据说很有名的桂花糕,聊起网上看到的古镇夜景照片,聊旅行攻略上标记的特色小馆。
车窗外的世界飞速后退,冬日的风呼啸而过,带着一种逃离樊笼般的自由气息。然而,闲聊的间隙,沉默偶尔降临时,那未被彻底抚平的褶皱依旧隐约可见。
陈以声忽然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怎么感觉……你心情还是不太好?”
池锦下意识摇头,扯出一个笑:“没有啊。”
“是没想到江叙欢是这样的人?”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还是……没办法真正接受我那天发脾气的方式,让你难堪了。”
被他直接点破,池锦一直强压的委屈仿佛找到了裂缝,悄悄渗了出来。她垂下眼睫,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闷闷的:“你演戏……也没有提前给我对一下剧本。我可是结结实实、真情实感地难受了一场。”
“对不起,”陈以声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歉意,手指收紧,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那天是我不对,方式过激了。让你受委屈了。”
“嗯。”池锦声音低低的。
他看着前方路况,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拐入一条更显幽静的车道,“快到了,看导航就是前面那片区域。看起来环境确实不错。”
车子最终在一处临水的巷口稳稳停下。白墙黛瓦,石板路蜿蜒,一盏盏红灯笼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摇曳。民宿的主人——一位笑容热情的中年阿姨早已等候在门口,帮着他们从后备箱取下行李,引着他们走进一条散发着时光气息的青石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