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花仙,加快进度。”时间拖久了,若让那人成长起来,少不了麻烦。
“是,少主。”
晋王谋逆一案,终是临近尾声。
这日,叶倾华陪同文先生去了天牢。
领路的狱卒将他们引至牢狱深处,对叶倾华谄媚道:“郡主,您要见的人,小的单独提到这儿了。”又指了指前方甬道拐角,“小的就在那边守着,您有何吩咐尽管喊。”
“有劳小哥。”叶倾华微微颔首,示意流萤。流萤会意,递上一只沉甸甸的荷包,“给小哥打酒喝。”
“谢郡主赏,谢郡主赏。”狱卒接过,眉开眼笑退了出去。
文先生走到牢门前,对门内那形容枯槁、早已褪尽昔日荣光的妇人道:“林菲,可还记得我?”声音平静却隐隐参杂着彻骨的恨意。
林菲缓缓转过头,连日的折磨已使她神情麻木,她慢吞吞地抬眼,浑浊的目光毫无焦距,“你是谁?”
文先生突然想笑,眼前这人毁了他的仕途,断了他一条腿,却不记得他是谁。他也真低笑出声,咬牙道:“文解。”
听到这个名字,林菲麻木的神情骤然一动,惊讶道:“文解?你竟然没死?”
“你都没死,我怎敢死?”文先生倏然残忍一笑,“不过,你现在快死了。而我会活得好好的,我和我的妻都会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
“你的妻?那个吴蓁蓁吗?”林菲猛地扑到牢门边,发出嘶哑难听的笑声,“你竟不嫌她脏?你可知当年我找人”
她话未说完,便被叶倾华卸了下巴,后续恶毒言语尽数化为含糊的呜咽。“你们林家人,真该死啊!”
文先生冷眼看着涎水横流,衣襟盖不住红痕,浑身散发腥臭的林菲,嫌弃地退了半步,“她永远是那个我心中那轮皎洁的月亮,而你”他眼神轻蔑一瞥,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走吧,阿倾。”文先生转身,语气恢复平静。
“是,师父。”
师父?原来文解竟是叶倾华的师父!怪不得,怪不得无论如何威逼利诱,叶倾华都坚决不肯归附。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便是不死不休。
不远处,又传来师徒二人的对话:
“对了,这天牢?该整治了。”文先生说。
“嗯,该整治了。”这里关的氏犯人,不是妓女。不,即使是妓女,也不该被随意欺辱。
文解回到宅邸,院中,文思墨正朗声读书,吴氏坐在一旁低头纳着鞋底,看那尺寸,正是为他所做。
见他来,吴氏笑道:“夫君回来了?”
“嗯。”他扬了扬手中油纸包,“给你带了桂花糕。”
第165章中毒要么杀了他!要么远离他!……
自叶倾华那日探视后,天牢中的女囚难得度过了几日相对平静的时光。只是这份安宁没有维持多久,万寿节前夕,晋王一党被处决。该杀杀,该流放流放。
九月十一日,官兵押解着囚车,排成长列,浩浩荡荡向刑场行去。沿途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臭鸡蛋与烂菜叶如雨点般砸向囚车,更有甚者投掷污秽之物。于百姓而言,晋王谋反或许只是换个皇帝,但其党羽倒卖官粮、草菅人命、勾结东辽,却是切肤之痛,罪无可赦。
叶倾华、安无恙、文先生及文夫人静立于临街酒楼的二楼窗边,默然注视着下方。
囚车中的林栋忽然抬头看见了他们,挣扎高喊:“愚女害我!”他转向后方囚车中的林菲,嘶声道:“若非你恣意妄为,若非林璐抢了叶倾华的未婚夫,她何至于与我们誓不两立?若非林慧(太后)害了八皇子,我们又何必扶持晋王?”
叶倾华闻言暗恨,老贼,临死还想坑她一把。这话分明在说她是那感情用事之人,毁坏她在雍和帝、朝臣、百姓心中的形象,将她以往的努力就此化为不过是为了报仇。她当即扬声驳斥,清越的声音压过嘈杂,“林老贼,纵使没有她们,你我亦不可能是一路人。尔等鱼肉百姓,通敌叛国,与我叶家忠君爱国,造福乡里的祖训背道而驰。道不同不相为谋,注定不死不休。”
说罢,她嗤笑一声,言辞愈发犀利,“而她们,作为你林家的女子,自懵懂之年便被你们精心雕琢,打磨成家族最锋利的刃,为所谓‘林家荣耀’耗尽一生。如今兵败垂成,你却将罪责归于刀刃过于锋利,反伤自身。当真可笑!”
林菲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叶倾华,然后又看向她身旁的文解。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徒弟吗?果然,同当年的你一样,骨子里透着令人嫉恨的清正。
刹那间,她恍然忆起那年随父回太原祭祖,邂逅了年仅十六的少年解元文解。她一眼便知,这个男子与他们不同,目光太过清澈坦荡,清澈得让她只想将他拖入泥潭。当时父亲欲将她许予晋王为侧妃,她不愿,便想嫁给文解,如此前程无量的少年天才,父亲定会同意。
果然,父亲未反对。可文解却不愿,无论她威逼还是利诱,他心中只有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吴蓁蓁。于是,她找人污了吴蓁蓁的清白,构陷文解秋闱作弊,生生打断了他一条腿。
可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竟仍是那般赤诚。而他教出的徒弟,亦如是。
刑场之上,血流成河,血腥之气多日不散,百姓接连几日不敢路过。
九月十四,又到万寿节。今年参宴之人比往年少了许多,集英殿略显空旷。可雍和帝却龙颜大悦,今年不禁收复了百越、南疆、琉璃,又铲除晋王心腹大患,确是可喜可贺。
此刻殿中罄钟悠扬,鼓乐齐鸣,歌舞升平。君臣共饮,一派和乐融融。
然而叶倾华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首当其冲的便是六皇子的座次,往年他皆居于皇子区域末位,而今日排位却不论嫡庶,只按齿序。
如今的六皇子更是不复往日低调,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宴会之中,举止沉稳内敛,气度竟与太子有五分相似,缺的那五分是那份经年累月蕴养出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