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平治,车灯划破黑暗,缓缓地驶入唐楼下的死巷,最终停稳。
收音机里,正幽幽地放著张国荣的《我要逆风去》,歌声在空旷的巷子里显得格外诡异。
车门打开,陈惠万走了下来。
他没有穿那身標誌性的西装,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便服。
他环顾四周,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眉宇间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惫与烦躁。
他將菸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然后转身走进了那栋深不见底的、漆黑的唐楼入口,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
而在街对面另一栋楼的天台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通过高倍夜视望远镜,將这一切尽收眼底。
是刀仔华。
他看到陈惠万那副心事重重、孤身一人的样子,嘴角勾起了一丝残忍的冷笑。
一切,都和情报完全吻合。
他放下瞭望远镜,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了那对擦拭得雪亮的、他最信赖的伙伴——一把带著消音器的手枪,和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
刀仔华像一只壁虎,无声无息地从天台的阴影中滑下,融入了街角的黑暗,开始向那栋已经化身为陷阱的唐楼,一步步地靠近。
陈惠万像一只潜伏在蛛网中心的毒蜘蛛,静静等待著猎物一步步踏入死亡的领域。
这栋即將被拆迁的废弃唐楼,是无数家庭的起点与终点,如今只剩下剥落的墙壁和破碎的窗户,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迴响,像一座被城市遗忘的墓碑。
今晚,又是谁的终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宿命的狩猎,即將开始。
陈惠万像一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豹,蛰伏在二楼的破败单位里,呼吸悠长而平稳。
他没有依赖运气,这整栋楼,都是他感官的延伸。
在唐楼仅有的几个入口处,他都巧妙地安装了从鸭寮街那些混杂著全新零件、工厂余料和那些他眼中的“宝贝”——主动式红外线传感器。
这在1983年是防盗系统的尖端零件,但在他这位来自未来的狗仔队之王眼中,不过是基础的工具。
接收器的原理简单而高效,它们不会发出任何光亮,只会默默地对射著肉眼看不见的光束。
任何东西,只要切断光束,一个连接著微型耳机的接收器,就会向陈惠万的耳中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心跳般的“滴”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突然,那声预示著死亡的“滴”,在他耳中轻轻响起。
猎物,进网了。
陈惠万的心跳没有丝毫加速,只是缓慢而流畅地举起了早已架好的仪器。
那是一台民用夜视仪。
这东西在1983年的香港市面上较为罕见,价格昂贵,是他託了特殊渠道,特意从美利坚购回来的宝贝。
它笨重得像块砖头,耗电惊人,需要四节大號电池才能驱动。
镜头里的绿色世界充满了雪般的噪点,视野边缘还有著明显的畸变。
但在他这位曾经的狗仔队之王眼中,这台缺点多多的第一代民用夜视仪,就是他在黑夜中无所不能的上帝之眼。
透过那片诡异的绿色光晕,他清晰地看到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滑入了他的视野。
他看著对方专业的潜行路线,看著他如何避开地上每一块可能发出声响的瓦砾,看著他眼中那份属於顶级掠食者的自信与冷酷。
当那道身影走到一处月光能够穿透的楼板破洞下,抬头观察的瞬间,陈惠万的手指轻轻转动了夜视仪上那沉重的调焦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