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地,她点下了头。
……
太安静了。
于是呼吸的每一次停顿,便都清晰可闻。
没有一寸五官不足精致的男子仰躺在水中,倚靠着石壁,他的黑发散开,顺着水波浮沉,几缕发丝黏贴在鬓角和颈侧,平添许多惑人之意。
长生泉的泉水浸没至他的胸膛,而氤氲水汽凝结的水珠则顺着他的锁骨蜿蜒滑落,没入水下。
庄绒儿出神地看着那颗水珠溶解,捏着银针的手指也定在半空中,针尖上裹着的药墨已经因为她的慢动作而滴落了不少。
“……”
隐约听见一声闷哼,似有若无,她匆匆眨下眼睛,看向阿淮已经被针划过两道的肩膀。
自肩胛骨旁斜斜挑起的纹路,与另一道如翅尾回折似的墨痕交汇,浅浅两笔,已然画出一只简洁质朴的蝴蝶。
“……很痛?”
庄绒儿的声线和平日不太一样。
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抖。
“不痛。”阿淮摇头。
庄绒儿不信。
“就到这里吧。”她说。
图案已经形成了,而过程大概是很折磨的。
毕竟阿淮连被她砍了时都不吭声,此时明明已经浸泡在能够遮蔽痛意的泉水中,也忍不住发出气音,想必是难以忍受。
庄绒儿将银针收起。
可她整个人却没有起身,仍保持着俯身坐在岸边的姿态,低头与阿淮正四目相对。
“……”
在忍不住越贴越近,近到无路可退之前,她蓦地抬手,捂住了阿淮的眼睛。
随着这一突然的动作,泉水好像都冷寂了两分。
阿淮没有动,可他的嘴角似乎下降了微毫的弧度。
本来泛着酥麻痒意的刺青创口处也迟迟地感觉到了疼痛。
原来,是药墨的致麻效果已经过了。
而疼痛,才是应该有的表现。
没有人说话,庄绒儿的呼吸急促了两秒,很快将手松开,但她自己也起了身。
不仅干脆站了起来,还远远后退了半步。
“……你先在此修养。”她匆匆留下半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明明走远的速度不快,却给人一种“她是逃跑了”的感觉。
阿淮依然没有动。
他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靠在水中,只不过双眼紧闭,哪怕此刻已经
没有忽然蒙他眼睛的人在这里,他也不曾睁开。
……说好的“不许他离开她半步”,她倒是可以自己逃出无数个半步。
阿淮浅淡地笑了笑,说是苦笑,却也还好。
他不觉得着急,他有很多时间,也有很多耐心。
他擅长等待,但也不怕主动出击。
……反正刺青已经刻下了。
现在,蝴蝶永远停留在他身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