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日子,再怎么说,终究是比寻常时日更难挨些,只剩下日升月落的单调重复。
这日午后,我正对着《内训》上“安分守己”四个墨迹浓重的大字出神,沉香端着刚煎好的药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犹豫。
“娘娘,”她将温热的茶盏轻轻放在我手边,压低声音,几乎如同耳语,“纯嫔娘娘那边,最近有些动静。”
我抬眸,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落在她略显凝重的脸上,心中那根自兰殊那日来访后便一直紧绷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说。”我言简意赅。
沉香斟酌着词句,小心回道:“纯嫔娘娘似乎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前几日晚间,陛下于殿内批阅奏折至深夜,纯嫔娘娘亲自提了食盒过去,说是新得了江南家乡的制茶方子,配着几样清爽别致的茶点,请陛下尝鲜,稍解疲乏。”
她抬眼看了看我,“听说娘娘还在御前,以月夜为题,即兴赋了一首小令。”
我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迹险些晕染开来。
兰殊主动去谢清裕的寝宫?还在御前即兴赋词?
这在以往,那个连寻常宫宴都尽量避席、惜字如金的苏兰殊身上,是绝无可能想象之事。
沉香观察着我的神色,继续低声道:“还有,昨日陛下午后得闲,原本说想去御花园散心,听闻纯嫔娘娘正在未央宫抚琴,便转道去了未央宫。”
她的声音更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奴婢听未央宫当值的小太监私下说,纯嫔娘娘今日奏的,不是往日常听的《幽兰操》、《高山流水》那般清冷孤高的曲子,而是一曲《凤求凰》。”
《凤求凰》!
我心中猛地一震。
那曲调缠绵悱恻,直抒爱慕,向来是后宫妃嫔争宠时最直白也最大胆的暗示之一。
兰殊她,竟下了这样大的决心!
沉香的声音将我从震惊中拉回:“陛下似乎也对纯嫔娘娘这般转变颇为讶异,却也很是受用。听说在未央宫盘桓了将近一个时辰,临走时,还赏了纯嫔娘娘一方上好的古法徽墨。”
种种消息在我心中漾开一圈圈复杂难言的涟漪。
震惊,了然,继而涌上心头的,是汹涌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感激与愧疚。
兰殊正在用她最擅长、也曾经最不屑的方式——她的才情,她的风雅,小心翼翼地、却又目标明确地,去吸引那个她素来敬而远之的帝王的注意。
我几乎能想象出谢清裕当时的反应。
他对这位一向清冷自持、才华横溢却难以接近的纯嫔,突然展现出这般含蓄又主动的迎合之态,定然会觉得新鲜有趣,甚至志得意满。
而他那般精明洞彻的人,只需稍加思量,便能猜到苏兰殊此举背后深藏的缘由——是为了自己,也是此刻被禁足在长乐宫,因维护她而受罚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