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被谢明煦亲自搀扶着下了车,脚步虚浮,落地时身形微晃,被谢明煦眼疾手快地揽住肩膀。
“小沈大人当心,这地滑得很。”
肩膀传来的力道大得惊人,沈知微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被他卸了下来,好笑地点头挣开他的手稳住身形:“无妨。”
萧望卿由内侍架着挪下马车,道路泥泞,轮椅尚且难行,他拄着根乌木手杖,独自撑着门框,一步步挪进驿站大堂。
大堂里燃着几个火盆,驱散了些许寒意,但湿气依旧深重,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热菜和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肉汤。
沈知微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喝了几口汤,便推说乏了,由驿卒引着去了二楼最里间的上房。谢明煦不放心,还想跟进去看看,被沈知微一句“世子也早些歇息”挡在了门外。
萧望卿的房间就在沈知微隔壁,门板单薄,隔音并不好,隔壁开门的声音、传来的细微闷哼,都能清晰地钻进她耳中。
但沈知微管不了旁人,她喝了药,将药碗随手放到身侧的小桌,准备和衣睡下。
昏沉间,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刚激起睡意的沈伴读强压下火气:“谁?”
门外沉默了一瞬。
“……是我。”萧望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沉沙哑,混在淅沥的雨声里,几乎听不真切。
“有事说事。”
“方才听见公子咳嗽得厉害,”萧望卿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词句,“驿站简陋,湿气太重。我……让厨子煮了姜汤,给公子送来。”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门缝下那道狭窄的光影上,那里映出一个微微佝偻的影子。她沉默片刻,才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萧望卿端着一个小碗,侧身进来,那条伤腿似乎站得不太稳,身形微晃。
他走到床边,将手中的瓷碗递过来,碗里是冒着热气的姜汤。
“多谢三殿下。”沈知微接过碗,垂眸看着碗里褐色的汤水,小口啜饮,暖热的姜汤饮下,她觉出体内寒气散去不少,脸色也好了几分。
驿站房间狭小,方才药物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尚未散尽,此刻又混入了姜汤的辛辣,形成一种更加古怪难闻的味道。
沈知微缓缓将姜汤喝净,想把空碗递给他,却惊觉萧望卿的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加惨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扶着窗柱的手青筋暴起,指缝隐约见了血。
……?
“三殿下,”沈知微蹙起了眉,撑起身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没事吧?”
萧望卿猛地回神,沈知微能看见他眼底的血丝,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绷得死紧:“……无事。只是方才…站得久了些,牵动了旧伤。”
他飞快地垂下眼睑,避开沈知微探究的目光,取了空碗转身就走,出门时差点左脚绊右脚栽在地上。
“沈公子…好好休息。”
沈知微沉默地盯着被轻掩上的门,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但追上去问也不太现实。
萧望卿不是那种被严刑逼供就实话实说的人。
沈知微有些头疼,躺下扯着被子蒙住半张脸,想集中精力思考,头脑却因为身体回暖愈发昏沉。
算了,反正自己都要死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