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彩绮阁都是外松内紧。
陆逍还是遣人来设了小佛堂,工匠进出,难免喧杂。纪明霞只在内室躲清静,时而提笔练字,时而望着窗外积雪出神。
苏嬷嬷愈发疯癫,说话时常无法串联成句,天鹤想把人轰出去,但纪明霞说她留此人还有用,天鹤无奈,只好帮着医治。
佛堂落成得很快,只是香火气息尚未沉淀。
纪明霞跪坐在蒲团上,一手捻着沉香木念珠,一手举着经卷,心里却在盘算别的事。
可人儿倒是悠闲,钻在供桌下头呼呼大睡,听到外头喧闹,它窜的老高,险些打翻案上香炉。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不疾不徐,纪明霞心知是谁,却也没回头。
陆逍在她身后驻足,良久,缓缓开口:“这佛堂公主可是不满意?怎么半天也不见经书翻页。”
她语气淡漠:“劳小陆大人费心,有个寄托,总好过终日枯坐。”
“公主能这般想,臣心甚慰。”陆逍走近几步,立在她身侧,阴影笼罩下来,挡住经书上的小字,他俯身,替她捋了捋额前碎发,缓声道:“年节已过,宫中诸事将复旧轨。公主凤体若允,臣陪您去御花园走走,总强过闷在阁中。”
她将经书佛珠统统放下,抬眼看陆逍:“小陆大人今日倒肯主动放我出去了?”
“公主言重了,”他笑容可掬,“公主金枝玉叶,臣自始至终只是想护佑公主周全。”
纪明霞只道:“随你。”
陆逍神色如常,声音里却透着一丝刻意为之的哀伤:“公主与我愈发疏远了。”
在他原本的谋划中,这场宫变,他的角色本该是个无辜的局外人。他知纪明霞聪明,却不想她洞悉一切如此之快。但即便她猜透真相,如今也已别无选择。好在他谋划周全,既然不能让她主动依赖,那便让她不得不依附。
纪明霞疑惑:“你我又何曾亲近过。”
陆逍虽是驸马首选,可她不过是在一众青年才俊中择了个家世样貌最出众的。以她的性子,便是与路边乞儿也能攀谈几句。两人之间虽交集不少,却从未有过特别的情分。
“公主”,他的气息逼近,拂过她耳畔,“臣可以保公主一世安稳,享尽荣华富贵。”
纪明霞起身,站的笔直:“可我生来就拥有这些。你把我拥有的一切毁掉,再一点点恩赏,难道还要我感激涕零吗?”
陆逍不恼,只道:“公主,臣不是在给您选择。”
纪明霞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将士们的赏银,还有已故将士的抚恤金,都发了吗?日后军饷可还如旧?”
“此用人之际,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公主放心。”他答得从容,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不再多言,时机未到,此刻争执毫无意义。
陆逍见她沉默顺从,疑虑稍减,但那缕不安依旧萦绕心头。
他忌惮她挣扎,又怕她真的沉寂,他嫌焰火刺眼,又怕它在自己的烛台上黯淡无光。
这般心绪,如同噬骨的毒药,令他欲罢不能。
纪明霞向宫人招了招手,要了件浅蓝斗篷:“既然陆郎有心,我也不好辜负,那就去御花园走走吧。”
陆逍示意宫人退下,亲自为她系好领口的盘扣,又将肩头略显凌乱的绒毛细细抚平,轻声道:“走吧。”
纪明霞走在前头走,陆逍跟在左边,玄凤带着宝刀远远随在后头,人虽不多,可实在罕见,一路上招致不少目光,都只敢偷眼观瞧。
宫道上积雪已扫出小径,到御花园,路更窄些,她步履缓慢,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慵懒。
陆逍伸手相扶,她便顺势将手轻轻搭上,并未推拒。
园中枯枝挂冰,景致清冷,尽头是一眼望得到头的御湖。阳光很好,映在雪地上有些刺眼,二人无话,默契地往湖心亭走。
未至湖畔,一名小太监自不远处快步走来。他先向纪明霞请安,继而对陆逍低语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