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疆饶身着正三品孔雀刺绣繁华的绯色官服,玉带束腰,正垂首肃立。
朝议多为要事,逐部上奏,怎么也轮不上也都与垂首站在文官队尾、区区五品的尚随清无关。
但她记得昨日元疆饶的那句提点。
“臣启陛下,尚随清身为陛下亲封学官,其家眷却私下经营铺面,日进斗金,与民争利,恳请陛下明察。”
来了。
尚随清听见“日进斗金”四个字眼皮一跳,心头一紧,却早有所料,不慌不忙地稳步出列。
铺子的收入她并非一无所知,万不可能到日进斗金的地步。
但有时候,言出法随。
话出口,证据可能随后才到。
她道:“臣妻确有经营铺面,然所有收支明细皆充作资助学子,支持学堂运作,臣私以为教书育人不分贵贱。”
御史气得胡须发抖,“学官经商,不成体统,你这是与民争利。”
尚随清紧了紧手中笏板,本朝民风彪悍,但她是个文化人,最终还是没能把笏板砸过去。
“臣才疏学浅,幸得圣眷,深感惭愧,只愿忧陛下之忧而忧,办学以广开民智,故臣之言万万不敢有虚。”尚随清跪伏在地,情真意切,字字含泪。
龙椅上的天子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有人瞟向皇帝脸色试图揣摩,却看不出其喜怒,又不动声色将目光转向元疆饶。
“臣以为,尚大人此举虽不合常例,但忠君爱民、其心可嘉。”
一群蠢货。
元疆饶眼皮一敛挡住嘲讽之色,他稳步出列,再抬眼时全然只余感动,声音清朗从容:“臣以为,尚大人此举虽不合常例,但其心可嘉……”
“尚大人自筹银两办学,实为朝廷分忧。若账目清晰,用途正当,臣以为不应寒了尚大人一片赤诚之心。”
他这番话等于亮明了自己的态度,立刻引来部分官员附议。
元疆饶身为皇帝近臣,他的态度几乎已经明示了皇帝的态度。
却还有人置若罔闻,试图就此扯下尚随清还没带热乎的乌纱帽。
她依旧跪在那里,不偏不倚,背脊挺得笔直,宛如青松。
尚随清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注视,她目光却始终落在那高座上的明黄衣角。
这朝堂之上只有一人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而自己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皇帝终于开口:“尚随清,你可知罪?”
尚随清叩首:“臣不知不悔。”
“好,朕给你一月时间,朕和诸位大臣倒要看看你如何广开民智。”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此事他日另议,退朝。”
从殿中出来时,寒风扑面。
尚随清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微微发了汗,她深吸一口气,刚要举步跨出,却见元疆饶正候在殿门外。
“方才多谢元大人解围。”尚随清客气道。
“你我都是学堂同僚何必言谢?”
那双浅色眼眸毫不避讳地转过来盯着她,其中盛满笑意,只听见这人道:“只是不知尚大人要如何谢我?”
如何谢?
这不只是一句客套吗?
尚随清神色一僵,打哈哈道:“他日,他日必报。”
“那我便等着大人他日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