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身上的锦服脏了,头发松松散散地垂在脸侧,她嫌发簪碍事,随手扔在地上。
路人纷纷顿足,瞧着地上的纯金发钗,再看着姑娘远去的背景,不禁感慨:“这莫不是散财童子转世吧?”
但不得不说,散落的金钗的确起了作用,行人忙着拾取堵在路上,也顺势挡住了追来的官兵。
官兵在困在人堆里,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头着急,可头儿也说了此事绝不能引起骚乱。
他们也只能干着急,一边疏散开人群,一边满城搜寻。
又是一个暗巷,逃窜的姑娘猛地扎进去,抓起墙角的草席子盖住自己。
片刻,脚步声齐齐地从巷口响起,姑娘的心脏止不住地跳,攥紧了草席,紧闭双眼不敢面对。
幸好,外头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草席子里藏了个人,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人与她擦身而过。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偷偷露出脑袋,四处打量了一番,安心地将草席扔到一旁。
她拍拍手上的灰,缓缓低下头的那刻,全身瞬间紧绷住。
那是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枯瘦的面庞仿佛冬日里的树皮,干裂开来。
“啊!”她尖叫着往后退,却被自己的衣摆绊倒,重重跌落在地,“你……你是谁!你是人是鬼啊!“
那人沉默着站起身来,朝她走近几步,姑娘被吓得连连后退,紧闭双眼企图眼不见心为净,挣扎哭喊道:“我……我爹很有钱的,你别伤害我,我让我爹把钱都给你!”
“别怕,我是人。”
闻言,姑娘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那竟也是位姑娘,她的脸颊铺满了灰,身上的衣衫却整整齐齐。身形单薄如纸片,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苍白的唇一张一合:“我叫陆春花。”
自她那日决定逃离她爹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往后的处境定然艰难,可她想着自己又不是身无长,总能在偌大的京城活下去。
可这几日的遭遇让她明白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她找不到活计,也抢不过乞丐,甚至每每看到野狗嘴巴的半块馒头都饿得流口水。
她只能赖着脸皮,去寻一些人家不要的烂菜叶子和沾了泥点卖不出去的素包子。住在暗巷里,还得每日躲避巡逻的官兵。
日子可谓艰难至极。
陆春花咬了咬下唇,犹豫着开口:“那你能不能让你爹给我些吃食?我已经三日没有吃东西了,实在饿得不行了。”
姑娘确定她对自己没有任何攻击力,揉了揉摔痛的屁股,扶着墙根站起身,瞥了一眼骨瘦如柴的陆春花,轻哼了一声:“那不是小菜一碟,本小姐就可以给你!”
说着,她自信地摸向自己的腰间……
她神情一滞,不可置信地往衣兜里掏了掏,确定自己没有带钱包后,她气急败坏地扯下头上的发簪。
那是一根极其素净的银簪,也是她身上唯一一点值钱的东西。
她愣在原地,突然想起她之前边跑边扔的行为,突然有些愤恨。
她抬起带有怨念的眼睛,看向陆春花,狠下心头一撇,将银簪扔给她:“赏你了!”
陆春花稳稳当当地接过,看着做工精巧的发簪蓦然心头一动。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的首饰,从前她只能采一些没人要的野花戴在头上。
她沉默了一瞬,将手摊开:“算了,还给你。”
姑娘眉头蹙起:“你什么意思,赏给你你还不要?本小姐赏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但既然你不想要,本小姐也不好强迫你是吧。罢了,今日破个例。”姑娘头撇开,躲避了陆春花的眼睛,却仍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
陆春花看着她,笑了笑:“就此别过。”说罢,转身就走。
她不能一直待在暗巷里,毕竟到了晚上这里可什么人都有,危险得很。
“欸,”姑娘从背后喊住她,她疑惑地转过头,姑娘支支吾吾了半天,直到脸颊有些发烫,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打算去哪?”
陆春花用目光打量了一下这个奇怪的姑娘,看她的穿着不像是普通百姓,而且方才场景她看得胆战心惊,料定此人绝非平民。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她扬起一个疏离而礼貌的笑,语气温和却坚决:“我并非京城中人,且只是个无家可归之人,尚且自身难保,姑娘不必跟着我,早些回家去吧。”
她的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那张温和的笑脸在此刻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