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皇后在黑暗中微微睁眼,望着帷帐顶的阴影,心底轻声叹息——
原来,有些情分,并不属于尘世,也无需分明。
她伸手,轻轻覆在李世民的手上,掌心微暖。
夜色深处,天地无声。只有风穿过太极宫重檐,带起几缕淡淡的花香,
如旧梦,如故人。
夜深,床榻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
李世民闭眼,却仍难以平息心绪。
他曾害怕过——
害怕她为了亡国、为了兄长、为了家族的仇恨而来长安复仇。
害怕她聪慧绝顶,能看穿他的权谋,也能看透他最深的软肋。
天子之尊、权势滔天,却在她面前心虚如少年。
而此刻,他忽然释然。
她亲手呈上的卷册,她一路的忠诚与理智,都清楚地告诉他:她不来复仇。她从未怀恨。
李世民轻轻叹息,手指微紧被角,心底低语:
“原来……她真的不恨我。”
月光透过帷帐洒在床榻,他的眼神温柔而复杂:
少年时的悸动、秦王时期的仰慕、帝王登极后的歉疚,
全都汇成这一刻的释怀与怀念。
夜色深沉,宫门缓缓闭合。
我自太极殿辞出时,天上已是高月一轮。风过朱墙,金瓦的光影在地上映出层层波澜,似梦似真。
侍从送我至归义府时,长安的街巷早已静寂。灯火稀疏,唯有风卷着花香,轻轻拂过衣袖。
太常寺遣人来报,说陛下欲为我另建府邸,赐地于永宁坊。
我谢恩,却婉言辞去。
我不愿再有新的宫院,只求到归义府陪伴旧日草原的亲人得一隅安身。
我住进归义府后,府中不再似往常那般冷清。
昔日这里虽富丽堂皇,却更像一座金色的牢笼。
而如今,随着我亲自料理庭院、调遣侍从,竹影渐密,炉烟带香,院中有了几分人气。
风过长廊,听得见笑语与丝竹。
我才慢慢明白——原来“家”的气息,竟能在异乡重生。
府邸最北的一进院落,住着叔父颉利可汗。
他膝下两子,叠罗支与叠罗施,叠罗施的母亲也在,刚来长安时,他们常常悲歌对泣,形体消瘦,李世民知道后心生怜惜,曾任命叔父为虢州刺史,因为虢州靠山,多有獐、鹿等野兽,可以射猎自娱,但叔父拒绝了。于是李世民又赐予他右武卫大将军的官职,还有良田美宅。
我知道叔父仍然怀念草原上那段自由自在的日子。
我跪在榻前,轻声道:“叔父,昔日的家国已成旧梦,今后,便由舒涵侍奉您。待百年之后,我亲自为您送终,不负血脉之恩。”
他沉默良久,才抬手抚我鬓发,声音低哑:“若我魂归大漠,愿你焚香一炷,告诉我——大唐可安,李唐无恙。”
我伏首应声,泪已湿袖。
自那日起,我常至他所居的静院,为他煮乳茶、理发,听他讲起往日的王帐与烈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