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我,只轻声问:“她睡了?”
“是。”我答。
殿外我们静静站着,风吹过窗纸,烛火摇曳,映在他的侧脸上,那眉间的光影深沉得几乎藏着岁月的重量。
良久,他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要融进夜色里:
“卿……可知,朕对皇后,心中一直有愧。”
我一怔。
他垂眸望着掌心,语气淡淡:“她随朕征战起家,治后宫如理天下,从未有过怨言。可朕有时……待她太近于君臣,太少似夫妻。”
我垂首,指尖几乎贴在衣襟上,心头微颤。
“陛下,娘娘心地宽厚,从不记挂这些。她常言——‘陛下念天下苍生,我亦愿与之同忧。’她从未怪过您。”
李世民微微一笑,笑意苦涩:“是啊,她从不怪我。可正因她从不怪,我反倒更愧。”
我抬眼看他,烛光映出他鬓边一缕银白,那分明是岁月的印记。
“陛下,”我低声道,“皇后娘娘若能闻此言,必会宽慰。她最牵挂的,不是自己,而是
您。”
他转过头看着我,目光深邃,沉默良久。
“你很像她。”他忽然道。
我心中一震,几乎忘了呼吸。
“你们都不争、不求名分,却总替旁人担着重担。她病后,宫务你一力支撑,朕知道……皇后是想把生前责任托付给你。”
我心头一颤,微垂下眼。
“陛下何出此言?臣不过——”
“不过?”他轻轻打断,眼神深沉如夜,“不过一介外臣,却能入宫理事、安皇后心、慰朕忧?卿自谦了。”
我屏息片刻,心口一阵发紧。
“陛下言重了,臣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娘娘的吩咐,不敢僭越半分。”
我垂下眼帘,长睫在烛光下投出浅浅的影。
“娘娘□□,她知道臣无他意。”我停顿片刻,声音更轻,“她也知道,若有一日她不在,臣会护着陛下,不让陛下孤单。”
李世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触到什么——却终究止在半空。
他低声叹道:“你与她真像。她总说,‘有些人来,不是为相伴,而是为相护。’如今看来,她说的,便是你。”
我俯首,深深一拜,声音微哑:“臣不敢忘娘娘之恩,不敢忘陛下之托。”
烛光摇曳,风声掠过殿外,宫灯影在墙上斑驳流动。
李世民看着我,眼中那一点温柔与悲怆交织成一片沉默。
许久,他才轻声道:“去吧,夜深了。”
我俯首,轻轻退下。
长廊深寂,烛火映在墙上,影子与光重叠又分离。
那束光,是皇后,是那份照亮前路,光明大义的爱,
那束影,是我,是尘世孤寂的暗中理解和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