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渐缓,带着一种久违的自省与感慨:“郭嘉死早,曹操虽雄,终有一败。曹操未听郭嘉所劝放过刘备,终至天下三分,朕未听你所劝,如今痛失爱子。”
殿内的烛火微微摇曳,光影映在他脸上,明暗之间,像是岁月的刻痕。
他低声道:“所以,朕才疑——你究竟只是聪慧非常,还是……真能窥见天数?”
我静静跪着,垂首不语。
心中忽觉,一切言语此刻皆是多余。
他看着我,轻轻叹息:“你总能让朕信,又让朕疑。”
随即,语调低沉:“若你真能预见未来,那朕此生……会有何结局?”
我跪下,轻声道:“陛下谬赞。臣所见,不过人心起伏而已。若真能看透天命,何至于国破家亡,此身漂泊?”
他怔住。那一瞬,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茫然。
终于,他叹了口气,伸手合上案上的那份旧奏。
“也罢。无论你是凡人还是天命,朕都该谢你。”
那夜,我离开太极殿时,天色已黑。
宫墙之上,冷月如霜,梨花飘零。
我想起太子的信中那句:“若我有一日失足,还请夫人为我焚香一炷。”
于是,我在甘露殿前的空院中,点燃一盏小灯。
风起,烛焰摇曳。
我低声道:
“承乾,愿你来世不为帝子。”
贞观十七年四月,东宫风波平息之后,京城气氛仍沉重。
李承乾被废,东宫锁闭,太子旧臣或流放、或被削权。魏王李泰虽无实祸,但也被警示不得再逾矩。而新的太子仍是谜团。
而我,虽未直接涉入谋反,却因知情过多,暗中劝谏,又曾被李世民多次召见,自然被朝中部分重臣私下传言,或敬或疑。
一日清晨,传令入宫,李世民召我至太极宫。
宫门高耸,守卫森然,我行至殿门,心中微微紧张。今日召见,或许只是例行,但也可能……牵动着我无法承受的责任。
殿内,李世民早已在案几前等候。他神色依旧沉稳,但眼底有一抹难掩的疲惫。
“卿近来可安?”他未直接谈风波,却先关心我。
我恭敬行礼:“臣安,如往常。”
李世民凝视着我,久久不语。烛火微微摇曳,他缓缓开口:“卿既知风波,又心知大局,朕不妨问卿——你以为何人应为太子?”
我微微抬首,沉声答:“臣以为,晋王李治宜为太子。若立李治,则魏王、承乾皆可保全。”
李世民微微震惊,最终缓缓点头:“你与长孙无忌、房玄龄他们倒是一致,看来除了朕这个局中人,你们……终归比朕看得清些。”
我垂首,轻声道:“臣不过尽心而已。臣敢言者,唯恐大事有失。”
李世民站起身,缓缓走向窗前,眺望京城城郭:“朕知你忠心,但历史如潮,风波未必止于此。卿可知,朕……甚感慰藉,因有卿于此。”
我轻轻颔首,心中明了——
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与宫闱之中,我只是微小的棋子,却能成为他心底最可靠的依靠。
风吹动窗帘,烛火摇曳,映出我们影子交错的身影,像是历史的幽光。
李世民忽然转身,目光落在我脸上:“卿若再劝,朕必听从。只愿你明白,天下之事,朕亦难尽如人意。”
我恭敬而坚定地应:“臣心自明,陛下所忧,臣亦所忧。”
夜深,我告退,回望太极宫,烛火依旧明亮。
风吹过,宫灯轻轻摇晃,映照出历史的微光,也映照出我们之间未言的信任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