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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青灯缝锦辞亲夜 红烛对影话初心(第1页)

回前诗

青石板上叩残红,素扇轻遮半面风。

三日疼藏金绣里,一宵暖在锦袍中。

稚心未解周公礼,慈意偏牵父女衷。

莫道新人隔银河,茉莉香里渐相融。

赵怡练礼已过两日,晨起时刚屈腿跪下,膝盖便隐隐发疼——昨日练辞亲礼磕出的淤青还没消,青石板一硌,那点疼就顺着腿肚子往上窜。她却没吭声,只是把腰背挺得更直些,双手按在地面时,指尖悄悄攥紧了裙摆,将那声到了嘴边的轻嘶,咽成了喉咙里一点几不可闻的细叹。

女官站在廊下,手里捏着礼单,目光落在赵怡膝盖上那片被素裙遮不住的浅青——头一日练礼时,这姑娘跪下去还是利落的,第二日起,每次深跪前都会悄悄顿一下,像是在攒劲,起身时也得先用手掌撑着地面,缓半秒才敢站直。可即便这样,她也从没说过一句“累”,连安儿偷偷给她塞药膏,都被她摆手推回去:“别让女官看见,耽误了练礼。”

这会儿练的是辞亲礼的三叩九拜,赵怡跪到第三回时,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沾湿了耳边的碎发。她深吸一口气,刚要俯身叩首,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晃了晃,嘴里忍不住溢出一声极轻的“唔”,又飞快地咬住下唇,把后半截声响憋了回去。

女官见状,连忙走上前,伸手虚扶了一把:“先歇歇吧,刚练了半个时辰,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赵怡却直起身,脸颊泛着薄红,摇头时鬓边的碎发晃了晃:“不用的,女官,我能行。”她说着就要重新跪下,却被女官按住了胳膊——指尖触到她胳膊上紧绷的肌肉,女官心里才惊觉,这姑娘看着清瘦,练礼时浑身的劲儿都绷着,连胳膊都硬得像块铁。

“你这膝盖,再这么磕下去,明日怕是连站都难稳。”女官拉过她的手,摊开掌心,就见那片磨红的印子比昨日深了些,边缘还起了点细小的茧,“安儿给你准备的艾叶膏,拿出来擦擦,我陪着你歇一盏茶的功夫,不耽误事。”

赵怡这才没再犟,被女官拉着坐到廊下的石凳上,刚屈膝坐下,就忍不住皱了皱眉——膝盖一沾凳子,那点钝疼就翻涌上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素裙下的淤青若隐隐现,忽然想起昨日夜里,安儿帮她擦药膏时,红着眼说“小姐,咱偷着歇一晚吧”,她当时还笑着说“没事”,可这会儿被女官点破,鼻尖竟有点发酸。

“我刚进宫那会儿,练沃盥礼练到手腕肿得握不住铜匜,也像你这样硬撑。”女官递过一杯温水,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语气软了些,“可礼是练给人看的,身子垮了,再熟练的礼也撑不起来。你这姑娘,心太坚,反倒忘了疼自己。”

赵怡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杯壁的温意顺着指尖传过来,她抬头看向女官,嘴角牵起一点浅淡的笑:“我就是怕……大婚时出错,让爹爹担心,也辱没了赵家。”她说着,又低头摸了摸膝盖,声音轻了些,“这点疼不算什么,比得过爹爹那日红着眼说‘高兴’时,心里的苦吗?”

女官看着她眼底那点藏不住的认真,忽然想起这两日练盥馈礼时,赵怡捧着滚烫的粥碗,指尖烫得发红也不肯撒手,只说“爹爹喝着热粥,心里能暖些”。原来这姑娘的“坚”,从来不是硬撑,是把对父亲的牵挂、对家族的责任,都揉进了每一次屈膝、每一次叩首里,连疼都疼得这样妥帖。

赵安侯站在廊下的槐树影里,手里的烟袋锅子攥得发紧,烟丝燃尽了都没察觉。方才他远远看见,女儿跪下去时膝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起身时扶着石桌的手都在发颤,那声压在喉咙里的细叹,轻得像风吹过树叶,却偏偏扎进他心里。

他猛地别过脸,青灰色官袍的衣角扫过廊柱,带起一层浮灰。脚下的青石板被秋阳晒得发烫,可他后背却透着股凉——这两日夜里,他总听见绣房里传来细碎的声响,扒着窗缝一看,女儿正对着妆台反复练叩拜,膝盖上垫着厚厚的棉布,却还是跪得小心翼翼。他多想冲进去说“这皇后咱不当了”,可话到嘴边,又被“国朝恩厚、赵家体面”这几个字堵了回去。

他掐灭烟袋,转身往书房走,脚步沉得像灌了铅。路过院门口时,恰巧听见两个家丁在低声议论:“听说宫里那位陛下,学礼都一个月了,还是跪不住,昨日又拽着伴伴去御花园喂蚂蚁了……”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进赵安侯心里。他站在原地,手指关节攥得发白——自家女儿只有三天,膝盖磕得青一块紫一块,连饭都顾不上吃,可那位天子呢?练了足足一个月,却还是这般不成体统。他想起那日传旨时明黄的銮驾,想起女儿手里那帧眉眼清俊的肖像,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疼。

而此时的奉德殿里,向昚正趴在软垫上,两条小腿晃来晃去,太傅在一旁捧着《礼记》,说得口干舌燥,他却只盯着殿外的云发呆。“陛下,这‘却扇礼’的仪轨您得记牢,明日大婚,可不能再像昨日那样……”

“知道啦知道啦!”向昚猛地坐起来,明黄常服的衣角扫过案几上的墨砚,“不就是等赵小姐用扇子遮脸,我再说句好听的嘛!”他说着,从怀里摸出块苏子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我都练好几遍了,再说了,有赵小姐在,她肯定不会怪我的。”

太傅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这一个月来,陛下学礼时不是抠坐垫就是盼着歇,唯独提起“赵小姐”时,眼睛才会亮些。可明日就是大婚,文武百官都在等着看皇家的礼仪排场,若是陛下还这般跳脱,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半日就传遍了朝堂。吏部尚书捧着奏折,在御书房外急得直转圈圈:“陛下学礼一月仍不成体统,明日大婚若是失仪,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该向天下人交代?”

旁边的礼部侍郎也皱着眉:“听说赵安侯府的小姐,三日练礼练得膝盖都青了,两相一比,更显得陛下……”话没说完,他又咽了回去——这话里的意思,谁都懂,却没人敢说出口。

赵安侯坐在书房里,听着家丁来报的这些话,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砸在桌上,茶水洒了满桌。他望着窗外那盆开得正盛的茉莉,忽然想起女儿小时候,跌跌撞撞跑过来,举着一朵刚摘的茉莉,笑着说“爹爹,这花一点都不疼”。如今女儿长大了,却要为了一场婚事,忍着膝盖的疼,硬撑着练那些冰冷的规矩。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家族画像前,指尖轻轻拂过画中人的脸,声音发颤:“列祖列宗,我赵安侯这辈子没求过什么,只求明日大婚,我的女儿……能少受点罪。”

窗外的秋风卷着落叶,打在窗棂上,像谁在轻轻叹气,又像在回应他这声藏在心底的祈求。

那一夜的侯府格外静,绣房里的烛火燃得慢悠悠,赵怡坐在妆台前,手里捧着件刚缝好的毛缎锦袍——烟灰色的缎面,领口绣着圈极淡的缠枝纹,是她这两日挤着练礼的间隙,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她把锦袍叠得整整齐齐,指尖反复蹭过领口的针脚,直到听见院外传来父亲熟悉的脚步声,才深吸一口气,起身迎了出去。

赵安侯刚从书房出来,眼眶还带着点红,看见女儿手里的锦袍,脚步猛地顿住。“爹爹,”赵怡把锦袍递过去,声音轻得像窗外的月光,“这毛缎是去年您给我买的,我想着秋凉了,给您缝件袍子。此一去皇宫,往后怕是难得再见……您一定要穿上,别冻着。”

锦袍递到赵安侯手里时,还带着点女儿指尖的温度。他展开一看,领口的针脚细密又规整,连他常年握烟袋磨出茧的手腕处,都特意放宽了些——这孩子,连这些细节都记着。

他喉咙发紧,刚要开口,就见赵怡往后退了半步,屈膝,缓缓跪了下去。

膝盖刚碰到青石板,那熟悉的钝疼就涌了上来,赵怡却咬着唇,把那声到了嘴边的“唔”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双手撑地,额头轻轻触到手背,声音带着点颤,却依旧稳:“女儿不孝,往后不能在您身边尽孝,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总熬夜批公文,也别总忘了吃饭。”

这一拜,比练辞亲礼时更重,也更沉。赵安侯看着女儿垂在身侧、攥得发白的指尖,看着她鬓边沾着的碎发,眼泪差点就涌了出来。他慌忙别过脸,用袖口蹭了蹭眼,把锦袍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哑得厉害:“女儿放心,爹……爹会照顾好自己。你在宫里,也别总硬撑,要是受了委屈,就……就托人给爹带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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