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蘅没能和谢令闻一起吃早食,便有些闷闷不乐。
丽娘给她梳了个三小髻,绑上红色发带,衬着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看着就叫人欢喜得紧。
“还在不高兴呐?”丽娘轻轻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哄道,“要不要阿娘带你去找令闻?”
崔蘅双眼放光,顿了顿,又倏然熄灭。
谢令闻一大早便独自匆匆离开,定是因为不想和人过多攀谈,若是现在凑过去,说不定会让他心生抵触。
想到此处,崔蘅摇了摇头,乖巧地道:“还是不要了,我留在家里帮阿娘的忙。”
丽娘看着自己女儿这副模样便怜爱的紧,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哪舍得把她拘在屋里干活。
“听你阿爹说宏德馆新养了一只白鹭,要随你阿爹去看看吗?”
崔蘅虽然不像平常小孩子一般好奇心那么重,但自从醒来后她还没去过其他地方,于是顺势答应下来。
丽娘给她的荷包里塞了些零嘴和几个铜板,又叮嘱了几句不要乱跑,便将她交给早就等着的崔显。
崔显当年是整个青州考上的三个举人之一,而且差一点便是解元,后来在会试中落榜,回到家乡做了申氏开办的私学先生。
青州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要提青州,先论申氏。
申氏是百年望族,如今皇上盛宠的贵妃就是上京申氏之女,青州申氏是上京申氏的分支,虽主要从商,实力却也不容小觑。
宏德馆便是青州申氏创办的私学,当地申氏子弟和有些名望财力的家族子孙都在此读书。
此外,申氏每年还会举办择鱼宴,请全青州十岁到十二岁的孩子参宴,能在宴席中获得鲤鱼者,可凭此前往宏德馆读书,食宿由申氏全额提供。
崔显当年便是获鲤者之一,只是可惜,命运没能一直眷顾他。
反而是同他一起参加会试的申氏子弟都成了贡生,世人都道,是申氏积德,上天保佑。
在崔蘅的记忆里,丽娘曾劝过崔显多次,要他再回去试一试,可他只是笑言道,自己没有太大的志向,做个举人回乡当先生教书,守着妻女过一辈子,便是他毕生夙愿。
丽娘以为自己丈夫是落榜伤了心气儿,不敢再多言,还叮嘱过崔蘅不要在阿爹面前提会试。
崔显恰好买糖葫芦回来。
他把糖葫芦递给崔蘅,自己绕到外侧,帮她挡住过路人群,温声叮嘱:“不要只顾着吃,仔细着脚下的路。”
崔蘅咬掉脆皮糖衣,边嚼边仰起头看自己身边的男人。
崔家并不是那个名门望族崔氏,只是一个世代耕农的普通人家,甚至可以称得上贫困。
崔显是家中幺子,上头有一兄一姊,长姊嫁在同村,惯拿娘家的东西补贴婆家。长兄爱赌,追债的人常到家里闹事。
面对屡教不改的长兄,崔显不顾父母哭喊阻拦,亲自提了砍刀剁掉兄长三根手指抵债。
崔老太是个拎不清的,时不时便要最有出息的小儿子帮衬兄姊,在崔显剁掉崔大的手指后又执意要娶二嫁且无半点嫁妆的丽娘时,崔老太一哭二闹三上吊,告诉崔显要么再也不要认她这个老娘,要么就听她的话,找个富庶人家的姑娘。
崔显一次都没有动摇过,直接带着丽娘搬到城中,当真再也没回过那个家。
十岁摘得择鱼宴魁首,是整个青州唯一一个无权无势中举的平民,面对目光短浅的家人,可以做到快刀斩乱麻从而不被拖累。
这样的人,真的甘于窝在小小的青州做一个教书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