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不必查了,此人来去无踪,定有帮手,是查不到的。”
她自认为提醒的已经十分直白,可谢令闻只是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又专注于手中的纸笔,嗓音浅淡:
“谢某办事疏忽,本就该担责查清。”
整整一夜,谢令闻屋子里的灯都亮着,崔蘅巡查时,能隔着窗户看到他伏案的身影,像被风压弯却始终不折的竹,坚毅挺拔。
第二天一早,到了要上路的时候,人群中依旧没有谢令闻,崔蘅去问了才知道,他坚持留在汾县问清线索。
崔蘅无言。
她从未见过如此冥顽不灵且直板固执的人。
直到很久以后,他们已经分为不同阵营,崔蘅早已忘却这件事。
谢令闻在某一天早朝拿出盘子当作证据弹劾四皇子不敬德成皇后,引得皇上震怒,一举将其踢出皇位备选人之列,让崔蘅震惊不已。
他竟然真的查了那么多年,崔蘅惊讶之余,又不禁感叹,谢令闻这类人惹不得,若要被缠上,那真是到阴曹地府也难以摆脱。
这种难缠固执的人,应是连阎王爷也头疼的。
崔蘅正在心里祈祷谢令闻平安无事,耳边忽然响起隐隐约约的犬吠声。
她想起来谢秋娘说谢令闻偷狗食的话,便站起来循着声音往宋家铺子后头走,透过门缝,看见一只黄狗卧在地上,而谢令闻躺在白霜一般的月亮地里,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
“谢令闻!”
崔蘅忙推开门进去,把谢令闻扶起来,却触到一片滚烫。
她忙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给谢令闻裹着,半蹲下来,把他放到自己背上。
崔蘅原本做足了要用很大力气的准备,却没想到谢令闻那么轻,让她一个不满八岁的女孩那么轻松地背了起来。
大黄狗在她脚边打着转,急切地叫了几声,仿佛是催促她快些救谢令闻。
崔蘅不敢耽误,忙背着谢令闻出了宋家仓房。
她一个小女孩力气再大,背着一个人也走不太快,便只好一边走一边喊着救命。
恰巧遇到刚从城门处无功而返的丽娘,她见崔蘅跌跌撞撞地背着个比自家大一圈的人向前走,赶紧扶稳女儿,将谢令闻接过来。
“阿娘,谢哥哥身上好烫,快救救谢哥哥!”
崔蘅急得满头大汗,她身边的黄狗也配合地叫了两声。
丽娘不敢耽搁,一手拦腰抱起崔蘅,一手扶稳背后的谢令闻,风风火火地往家赶。
崔显看到自家娘子一拖二,身后还跟着只狂奔的狗,吓得心脏都要骤停,“娘子!慢些!慢些!”
丽娘一脚踹开门,先放下崔蘅,又将谢令闻放到告假的店小二床上,扯开被子将他裹紧,忙不迭地吩咐:“夫君快去请大夫,阿蘅帮阿娘把炉子烧起来。”
一家人脚不沾地地忙到后半夜,直至蜡烛就快燃尽,灯火只余一丝生息,竭力散发着最后一点光亮,炉子上的药罐热腾腾地冒着烟,屋子里飘满苦涩的药香。
丽娘手里拿着蒲扇,倚在门框上睡着了,崔显坐在她身边的小板凳上,手里还攥着一卷书,打着轻微的鼾声。
而崔蘅趴在谢令闻身边,枕在自己胳膊上,只露出一半被压出睡痕的脸。
谢令闻被噩梦惊醒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