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怕谢令闻不好意思,便叫上崔蘅回屋,“阿蘅快回去睡觉,不要打扰谢哥哥休息。”
“好吧。”崔蘅不太情愿地放下筷子,一步三回头,“谢哥哥快吃,面要坨了,不够吃的话我让阿爹再给你做。还要大黄,我和阿娘帮你喂过了,它在柴房睡,你不要担心。”
谢令闻抬起眼,看到她朝着自己笑,眼瞳中跳跃着细碎的光,如璀璨星河。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点点头,算作回应。
没想到她很是满足,高兴地蹦起来朝他挥手,笑意盎然地道:
“谢哥哥早些休息,明日见!”
门被合上,小娘子雀跃的尾音落在门外,门内又成一片寂寥。
谢令闻收回目光,看着那碗面很久,才慢慢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面送入口中。
崔蘅说的没错,崔叔的手艺确实很好。
他却味同嚼蜡。
谢令闻长到十一岁,一直只能吃些糠咽菜和水一样的稀粥,像这种白面,他长这么大以来也只吃过两次。
一次是今天,还有一次是五岁那年。
那时候阿娘还年轻,也算疼爱他,至少不像现在这般痛恨他。
这样大的转变是因为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住东街,早年没了妻儿,家中算得上殷实,只有一个老母和与他差不多大的儿子。
阿娘要他唤那男人张叔。
二人来往很密切,张叔时常来送些吃食和小孩子爱玩的玩具。
旁人都说阿娘与张叔从前是交换过庚帖的,但张叔那时家里贫困,阿娘家里人毁了约,将她卖给了人牙子。
因此,张叔的母亲张婆婆很不喜欢他和阿娘。
阿娘经常受她刁难,常哭着像张叔诉说,可张叔只是叹气,对阿娘说:
“阿秋,你当是为了我,再忍忍罢。”
阿娘便不说话了,也哭不出声了。
年幼的谢令闻看出,阿娘心悦张叔,所以要他和张叔的儿子张山在一起玩,要他对张婆婆尊敬。
他捂住自己被张山划烂的胳膊,坐到阿娘给他做的小床上,等着一阵阵的疼痛自己消失。
谢令闻常被张山欺负,他也像张叔劝阿娘那般劝自己,忍忍,再忍忍,就当是为了阿娘。
他原以为等到张婆婆喜欢上阿娘和他便万事大吉,却不想,等来的只有一则噩耗。
那天原本是个喜日,张叔要去府城扯布给阿娘做衣裳,好把婚期定下来。阿娘送走张叔,回来特地舀出一勺白面,蒸了四个馒头出来。
她留下三个给张家送去,另一个留给谢令闻。
母子俩手牵着手,一路走一路笑。
到了张家,却只听得一片哭声。
涕泗横流的张山看到谢令闻,指着他便尖声道:
“是他!是他要吃糖葫芦阿爹才去买的!他害死了阿爹!”
可是他没有要吃糖葫芦,只是张叔问了他一句要不要吃,他点了点头。
是他害死了张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