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涉萍腮边有道泪痕,细看下来像一条疤。杜若兰听她讲话时,那痕迹随语调起伏,变得十分生动。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透过晶亮的痕迹,恍然大悟。
生动的是这个人。
杜侍郎常年与山石川流打交道,做人时便总欠缺那么一点灵性。眼下她从这番话里听出点雾化雨那般微妙的联结,但这感觉玄之又玄,还不待她细究就擦过她的头皮继续飞走了。
她只好轻声开口:“涉萍。”
喊完她顿了顿。
细究起来,自己不过是提供了一个落脚之地,步涉萍被兄长打折腿的时候,她甚至是看客里的一员。
如此算来,她大抵无脸忝居在“怜”的那一类里。可她还是想对这样生动的人说些什么。
她握紧那包首饰,抬眸时目光清明,没有祝福、没有哀怜。
她想,风吹不走扎了根的石头。
她说:“涉萍,无论怜否,你已经是立住了的。”
“往后不管风把你带到哪里,是山是水,你都已经是步涉萍了。”
一番话落地,步涉萍看着眼前这块蒙蒙将开化的石头,心头风帆涌动。
她莞尔道:“承你吉言。我今日来,非要自怨自艾,而是向你辞行。你为人,是极好的人,你为官,亦是顶好的官。所以你的眼睛仍然是这样清亮,没叫浮尘平白遮住了光,如此,我也能放心归家了。”
世上不乏八面玲珑、擅察局势攻人之心的人,却少有如璞玉般纯然,唯精唯一的人。
崔相留在帝都这几个学生,在某些方面,竟惊人的一致。
一刻钟的时间已过,两名守在远处的侍卫直直朝二人走来。步涉萍临走前,想起件事。
“若兰,长风津好像有人在等你。”
“谁?”
——
“是、是贺玉。”
小太监答道,手心已叫汗浸透了,斟出的茶水颤颤巍巍,溅在了茶托上。
询问的人是位男子,但不全是。
他约莫三十出头,身体裹在一袭过份宽大的绛紫袍服里,袖侧的金线在日头下晃得人眼花缭乱。
他脸上涂有厚厚一层白粉,眉毛描得细长上挑,听到小太监的回答,分明是笑着,却让看客不寒而栗——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吊着嘴角,让他的笑看起来是画上去的。
“好啊,好啊。”
笔尖朱墨长悬未动,“啪嗒”一声,于死寂间敲得人心头一震。
“秦公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