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溪听后心中已然知晓,不管这事是兰竹擅自主张,还是夫人自己下的吩咐,今天势必是要推出一个到冤大头来承担老爷的怒火。
夫人自然是不愿意当第一个,她便想让别人去,下人也好,姨娘也罢,反正第一个去的总归捞不着好。
看着面前泪如雨下的小姑娘,江月溪思起她的身份,又问道:“你在书房外有没有听到老爷是为什么生气?”
小婢女想了想道:“老爷一直在里面砸东西,一边砸一边喊什么林首辅辞官,填进去的银子都打水漂了,什么哪里有银子拨给昌州,天天就知道逮着户部薅,剩下的就听不太清了。”
林砚恒辞官了?江月溪垂眸,一个首辅辞官,一个皇后禁足,宫权移交。虽然林家以退为进保全了朝堂上其他林家人的官职,林三少爷的性命,以及太后的摄政权,但失去首辅之位对林家来说无疑是伤筋动骨的程度。
但是什么叫填进去的银子都打水漂了?
“呜呜呜……”
小姑娘的抽泣声一直在她耳边环绕,无法继续思索下去,江月溪无奈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免受老爷的怒火,你要不要听?”
小婢女一听,抽泣声立马停住了,她抬起头,眼睛咻地亮起。
“你可认识二少爷身边的书童知微?”
小婢女道:“认识,二少爷去书房找老爷的时候,我们偶尔会在门外聊天。”
那好办了,江月溪道:“这几天二哥都会在流水亭温书,他的书童也会跟着,你就哭着跑去找知微和他说‘老爷在书房发了好大的火,去寻夫人却被拦着不让进,这样下去只怕会气坏身子,若是传出去被外人知晓,怕是会怀疑老爷夫人之间感情不睦’,这样说完,我那好二哥就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小婢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急忙行了一礼赶去遇水亭。
栖梧茫然问道:“小姐怎知这样说二少爷就一定会帮她呀?”
清露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不怎知,但别以为没人说你你就没事了,随便就把别人放进主子的院子,还在院子里争吵,要不是小姐不计较,都不知道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为了将功补过,你要想办法好好笼络刚刚那个婢女,知不知道能在正院书房做洒扫的人有多重要!”
栖梧捂着额头,面对恼怒的清露,只能委屈巴巴的应了下来。
为什么江沉秋会帮她?江月溪静静看向小婢女远去的身影。
若说有谁比江老爷更在乎江家的名声,那必然非江沉秋莫属,因为她的好二哥就是一个这样好名又虚荣的伪君子。
在原书中,他几乎将好名声发扬到了极致,文质彬彬,仪表堂堂,面具一旦戴上他就能伪装到底,谁知他背后沾满鲜血。
哪怕书中最后,江家因通敌获罪满门抄斩,提到他也会有人道一句:可惜了那位江家真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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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伺候人全都被驱赶出去,平日素来爱惜的官帽掉落在地,屋里看不见一件完好的物件,青花、甜白的瓷片胡乱扎在地上,把地上散落的镇纸划得残破不堪,只剩满地狼藉。
空气里泛着血腥味,江正初就站在这片狼藉中,手背上划破了不止一道伤口,暗红的血珠滚落下去。
江沉秋进来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微微侧目,知微了然退到外边将房门关上。
“父亲。”江沉秋皱眉上前,“到底出了什么事,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江正初本想斥责来人,可一见来的是江沉秋,火气便被他强忍下来。
因为太过用力,气入心肺使他猛咳几声,好不容易止住才道:“你怎么过来了?”
江沉秋想扶住江正初,却被父亲摆手拒绝,只好道:“下人说您在书房待了许久,午饭也没有吃,父亲何必发如此大火,再如何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啊。”
“吃不下啊。”江正初深深呼了口气,压下喉腔泛起的铁锈味:“今日早朝,陛下先是宣旨准许了林首辅辞官一事,打了朝臣一个措不及防,紧接着刘御史上奏言昌州暴乱一事加剧,请求立即赈灾!”
“陛下下令国库出资三十万银两,调粮十万石!可国库哪里还有银子!”江正初一拳狠狠砸在书桌上:“当初截留北运河修桥的拨款至今还没补缺,大头全被林砚恒那厮拿走了,现在留下个烂摊子害我被陛下问罪!要是不能处理好,别说这顶乌纱帽怕是这条命都难以保住!”
江沉秋瞪大双眼:“父亲!这可是贪污之罪!”
江正初像是被戳到了痛点,恶狠狠地看向江沉秋:“我又岂会不知!可若不如此我又如何能走到今天这番地位!你又如何能当上尚书之子!难道真靠勤勤恳恳,本分做事吗?!”
“晋国才建立不久,当今圣上更是刚刚及冠,朝堂局势混乱,我也只能暗中投靠林家……”
江正初死死握着拳,哪怕指甲已经戳进肉里,他也感觉不到痛。
江沉秋沉声道:“父亲,现在最紧急得不是陛下会不会发现,而是如何能不让陛下发现,现在卢家与林家势不两立,他们不会满足于仅仅只是林首辅辞官,他们会想尽办法掺倒林家,要是让卢家查到了这件事——后果,不堪设想。”
江正初猛地抓住林沉秋的手,问道:“那怎么办?”
江沉秋按住父亲不停颤抖的手,道:“父亲放心,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