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手里拿着的是极为贵重的织锦,正低着头在其上认真地刺绣呢。
直到此时,那种深深的不安才迟迟自心底涌出,让我从脚到头都忍不住地发麻。
不行!现在挣扎肯定已经晚了,反倒会引起钱娘子的注意。
高姐姐似乎也觉察到了不对,正待要说话,却被我捏了捏手腕,立即将话咽回了肚子里。我拿定了主意,回头对钱娘子笑道:“您放心吧!我们一定绣出最漂亮的花儿来!”
钱娘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和顺的笑容瞬间变得阴险狡诈。见我们没有闹事,她一扭一扭地回去了。
高姐姐皱眉问道:“你也看出她不对劲来了,为何还不跑?”我只怕钱娘子还未走远,故意压低声音道:“要是这么容易跑,这里怎会有这么多人?”
高姐姐既惊且惧:“那怎么办?”我沉声道:“先将计就计,一会儿再伺机而逃!”高姐姐点了点头,我们便找了个空隙坐下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我们坐稳,只听得“咔哒”一声,是房门上了锁。奇怪的是,这一屋子人对我们的到来和方才的讨论声全然充耳不闻,像是完全习惯了。
我心神不定地拿起一段织锦,在看到左首边一人时登时面露喜色。
这人竟是我三日前见过的那位姑娘。她一见到我,原本苍白的脸蛋立即变得红润了,面露喜色道:“姐姐,怎么是你?”旋即又流露出不解的神色:“你不是在茶馆干得好好的么?怎么也来这个鬼地方啦?”
我尴尬地一笑:“这个说来话长,日后再跟你解释。我想先请问姑娘,这钱娘子究竟是什么人物?”那姑娘白净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惊惶:“我昨晚才到的这里,就要被这婆娘给折磨死啦!姐姐你看!”她撸起袖子来,一条长长的狰狞的红印便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忍不住惊呼道:“她打你了?”
那姑娘委屈得快掉下泪来:“可不嘛!她不光用手打人,她还有棍子呢!不光如此,还有好几个壮汉给她做帮手呢!我们一旦干活慢了、绣得歪了,她就打我们!还不让我们出去……”
说着说着,她的委屈越来越强烈,晶莹的泪珠早就打了几个转。我把一头雾水的高姐姐也叫了过来,给她俩互相介绍了一番,沉吟道:我倒是有一法子,不过真要实行起来,多少有些困难。”
二人齐声催促我:“是什么法子?你快别卖关子了!”
我一本正经道:“二位有所不知,杨某的看家本领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而下毒害人。
“但若真想下毒,倒也有些难办:一是没有机会,二是没有药材供我制毒。这我也想好了,我首先需得在这混上一段时日,且在你们众人中表现出鹤立鸡群的觉悟,彻底取得钱娘子的信任。
“然后你们之中有一人,要装作大病不愈。这时我便站出来,坦言自己学过医术,求钱娘子放我去买药。她允了我自然是最好,不允我也无妨。我便给她写几味药材让她差人去买,她又没学过这些,哪知这是毒是药?”
我话还没说完,二人便齐声点头道:“嗯,这倒是个法子。”我接口说道:“只是……这个法子也不是十全十美之计。一来,我不一定真能混到让她十分信任我的地步。二来,她不一定会为了救一个随处可见的刺绣女冒这个险。而且让她发现咱们是装的可就完了。三来……”
那位年轻的姑娘打断了我:“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咱们只好按你说的办了。第二个问题也好解决,干脆这个生病的人也由你来扮好了。你现在,只需完全取得她的信任。”
我点点头,又担忧道:“可这也并非易事。我首先得把活儿做成最快最好的。可我只在年少时学过一点皮毛,根本没这么厉害……”
那姑娘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笑道:“姐姐你姓杨么?那便有缘分了,我叫柳依依。杨柳依依,岂不是妙得紧么?”
本来忧心忡忡的我也不禁被她逗乐了,心想:她果然还是个孩子,明明刚才还处于水深火热的危险中,现在就突然想起这桩小事来。
一旁的高姐姐忍不住打断道:“那也不必担心,我们二人一齐帮你,咱们三人做的怎么说也应该比她们一人做的要好。”我连忙阻止:“那可不成!你二人都来做我的,定然完不成自己的,岂不是要领受责罚?”
柳妹妹方始回过神来,道:“还有个更好的法子,就是叫大家都慢慢做,都腾出时间来来做你的,到时钱娘子不仅看不出谁做的最慢,而且肯定觉得你做的又快又好!”我和高姐姐异口同声苦笑道:“想法不错,可咱们怎么说服其他娘子?”
柳妹妹又是甜甜一笑,拍拍自己胸脯,信誓旦旦道:“这个你放心,昨晚我就和她们一一熟识啦!”
说罢,还真的一一给我们介绍了起来:“这是马姐姐,她的活计做的最快啦;这位是孙大姐,最为老练,对我们这些小辈多有关照;那边那个是吴大姐,她能连做两个时辰不休息……”这小丫头,还真有两把刷子。
介绍完毕,她主动将我们的计划声情并茂地讲给了大伙听。
过程中我和高姐姐紧紧盯着门口,生怕一会儿钱娘子再带人过来,我们的计划就不免要败露了。好在暂时并没有人过来。
柳妹妹绘声绘色地讲完了,整个屋子须臾间变得鸦雀无声。
看着众人紧蹙的眉头,我便知道这事估计难成了。
果不其然,孙大姐尖锐的嗓音最先打破了沉寂:“那怎么能行?莫说人家钱娘子了,我都信不过你!要是真让你出去了,你怎会巴巴地跑去买什么药材?你肯定早跑啦!哪会回来管我们这些老姐妹?”
马娘子跟我岁数差不多大,立即随声附和道:“可不是嘛!再说了,凭什么这么多人都帮你做?你说你会什么药啦毒啦,我们哪晓得是真是假!依我看呐,你就是比我们多口饭吃!”顷刻间,屋子里七嘴八舌的,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止住的抱怨声。
我只怕她们在这么嚷下去,就该把钱娘子给引来了,连忙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大家安静。随后又竖起三根手指放于脑侧,郑重道:“我杨采采对天发誓,如若独自逃跑弃众姐妹于不顾,抑或是胆敢欺瞒各位姐妹,便立时天打雷劈而亡!”
我仔细想了想,又续道:“吃不饱饭大家也犯不着担心,若哪位姐妹帮了我而耽搁了自己的活儿,我把我的食物分给她便是!”一言至此,我方才猛地想起,行囊里还剩下半张未吃完的饼。
高姐姐本就是与我结伴而来的,现在想必是不饿的。在这群人中,只有柳妹妹帮我说了话。依我刚才的承诺,这半张饼理应由她享用。
于是我当即掏出饼来,对柳妹妹温声细语道:“柳妹妹,饿了吧?快快吃了吧!”她的眼中放出异光来,感激地攥紧我的手,然后便接过饼狼吞虎咽起来,显然是饿狠了。
我得意洋洋地看向诸位,心道:哼哼,这下你们该被我折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