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打量着陌生的环境。我本以为我会死,结果不仅没死,还感到一阵清风扑面而来,说不出的舒服。
我眼前是一个目若繁星的姑娘,身穿一袭青衫,头上却簪了一朵极不相衬的艳红的花。
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见我醒了,松一口气一般地笑起来,笑时眼睛眯成一条缝,让我从心底升起一股暖洋洋的亲切感来。
她说,是她救了我。
她说,要我以后陪在她身边,同她一起研习医书。
她不知道的是,那本毒书早被我给发现了。我故作不知,出言询问,她果然被吓得魂不附体了。
她两颊生出不自然的红晕,连话也说不利索了。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当真有趣得紧。
看着她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心底不禁洋洋得意起来:你成天就知道逗别人,原来你自己也有今天?
从前的许多年里,我害怕雪,更怕它带来的钻心的寒冷。
可我今年却偶然得知,即便在鹅毛大雪中站上足足一个时辰,甚至不停用手掌接触冰凉的雪,也是不大冷的。
只是说我闲话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我早已听得麻木了,因此反而丝毫不畏惧。我总担心她会因此远离我,没想到她反而不停安慰我。,倒好像怕我不高兴似的。
此生有人愿意对我至此,我便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可我不仅没为她赴汤蹈火,反而做了大大有愧于她的事。
我曾经竟然真的想过要与她厮守一生。可我似乎忘了,我生来就是受苦的命,何必将她的平安日子也给毁了?因为我鬼迷心窍,对她起了不该起的执念。
她说她喜欢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她像是一朵天真烂漫的莲花,而我是深厚的淤泥。我怎敢自剖肝肺,让她见到这丑陋不堪的真实面目?
可是我又贪心至极,实在狠心不下离开她。
于是我在所有的路中,选择了最卑鄙无耻、最难以启齿的一种。
我隐约记得在偷来的毒书中,有这么一种怪毒,名叫“水长东”。于是我以身犯险,不仅再次偷了毒书,还偷偷摸摸制了此毒。
在做这些事的半个月里,她没有再来找过我了。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比我在梁府时的更甚。
我看着她赠我的紫竹洞箫,自言自语道:“采采,别生气了。我马上就去找你,从此以后,你我二人恩爱不疑,我会费尽心思留住你的。即使日后你真的铁了心要走,我也绝无半句怨言。我此生经历是非实在太多,只求能与你,度过几年缱绻日子,我此生无憾……”
毒制好了。本想等到翌日天明再去找她,却没成想她黄昏时就邀我去用饭了。
她待我如此无微不至,我却恩将仇报,称其不备将毒粉下到了她的汤里。见她迟迟不喝,我等得有些急了,只好先行喝了自己的,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果不其然,她喝了。喝完之后不过短短几日,我们便决定成亲了。
成亲的日子是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七夕节,也是她的生辰。
只差一句“夫妻对拜”,我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我看着红得耀眼的盖头,不敢想象这个日子里她有多么的艳而不俗,多么的令人心驰神往。
也许是命中我本不该获此福报吧,只差一步的事,到底还是被面目可憎的官府给打搅了。
我从这帮人的穿着打扮上,一眼认出这是朝廷的人。我手足无措的慌乱了,就像我从前遇到任何困难时。
虽然没有亲自掀开盖头,可我还是见到了她今日施足粉黛的动人的脸庞。只是她全身都由于惊惧而不由自主地抽搐着,我心如刀绞,却根本束手无策。
少主死了,老族长也死了。老族长临死前将昏迷不醒的她交到我手中,嘱托我带她平安无事的离开。我多么想依言照办,可上天却连这样一点生机也不给我留。
在南榆族遭险之时,来了另外一伙趁火打劫的人。与朝廷的人目的不同,他们是来找我的。因为我哥哥得了重病,父亲的家业没有人继承了。
在被打晕之前,我恋恋不舍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慌乱之间,我忽然闪出这样一个念头来:若是我没有招惹她,南榆族是否就不必遭此大祸了?族人们都说我居心叵测,看来我不仅居心叵测,还总是将厄运带给不相干的人……
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
就是从那天起,我决定认命了。芸芸众生,各有各的苦。我连自己的都承受不了,又能替谁分担呢?也许梁家就是我的归宿吧。即使我深深痛恨着这个地方,即使我回忆起来对这里只有无尽的厌恶,可我为了不再祸害别人,只好留在这里,重新成了梁家的儿子。
我爹的情况比之我哥哥的更为不妙,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气。本来视我如贱犬的梁家,竟会在朝夕之间任由我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