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与父亲辩驳,只能自己去小花园偷偷哭。寒天冻地的,小花园只她一个人,她才可以痛快哭。
“四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天这么冷,冻着了怎么好。”
阮青钰正哭得动情,被吓了一跳,一回头看到林深,他一袭花青色的圆领长袍,于冬雪中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身如青松,他眼中有盈盈笑意,见她哭了,即刻摸出手帕递给她。
“这么冷,别哭了,再把脸哭坏了。谁惹的?”
阮青钰一一说了事情原委,“也不是非要那桃花,只是父亲素来这样子,我又无长兄,谁能为我支撑。”
林深静静听她说完,“虽说物以稀为贵,却也说万物顺应时宜而生,桃花虽难得,但这时节最鲜烈的还得是梅花,前几日我去亲戚家做客,他家红梅开得极好,赶明我给你去要一枝开得最好的来,配上你屋里的青色立瓶,也是很好的。”
阮青钰终于有了笑意。
“人口众多的家里,总有你多我少的事情,也在所难免。三老爷为人疏旷,于庶务上最不在意,他日若有大事儿,必是要为你和五妹妹筹划的。你也不要总这样自伤,对身体不好。”
阮青钰不知父亲遇到何事才会站在自家人这边,但林深的话确实宽慰她一些。她擦了泪,换了笑脸,“那林哥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折红梅来呢?”?
“很快的。”林深见她不再伤心,也笑开了。他一双扁长的狐狸眼笑起来,有不自觉的风流惑人。
阮青钰不禁痴痴说,“林哥哥,你真好看”。
林深一下子红了耳朵,有些慌乱说:“你以后若还想要什么,在家中不方便的,只管差人和我说,我想办法给你弄来。我,我就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别落了风寒。”
这些年他们都长大了,林深即便在阮家听学,也不大去内宅了。除了在学堂,也不能常常见到阮青钰,只有在小花园逛时,偶然可以遇到。今天和阮青钰说了一会儿话,也不便久留。
阮青钰看他走远的身影,依依不舍,要是能一辈子和林哥哥在一起就好了。对啊,一辈子和林哥哥在一起,嫁给他不就可以了。
从十四岁那年,阮青钰就立下志向,要嫁给她自小最喜欢的林哥哥,相守一生。
想到这里,阮青钰不禁失笑,那时的她,是个不懂回旋的性子,认了一件事,就不会回头。
十六岁时,她为了逃避阮家为她寻的亲事,做了一生中最狂悖的事情,于夜深人静时出逃,一路向南,越巷穿城,叩开了林哥哥的门。
林深见到她时,惊诧万分,即刻要送她回阮家,说趁没人发现赶紧回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是知道聘为妻、奔为妾的,但她没有办法。那时,林哥哥访学在外久久未归,家中就要为她定婚事。母亲向祖父祖母提议和林家做亲,被驳斥回来。阮青钰不明白,林阮两家也算世交,虽说阮家和林家比差了一些,但高嫁低娶,况且父亲还在主簿任上,在地方上也算实职,怎么看都是门当户对。
林深久住在阮家念书,不只两家知根知底,小辈们之间相处也融洽。然而别说林家从有结亲的意思,便是阮家,也绝口不提要将家中姑娘嫁给林深。
但她只要林哥哥。她不顾一切,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走到他身旁。那时,她以为自己很勇敢。
林深还未将她送回去,事情就已经败露。从此天翻地覆,林家不认她,阮家不能让她坏了家中其他女眷的名声,弃了她。
林深跪在林府的院中,跪了一天一夜,也没能为她求得一条出路。
林家说她可以留在林深身边,但只能是妾,她几乎都要应了,但林深不应。林证夫妻、林家老太太都在,林深说是他自作主张带走阮青钰,他要娶她为妻,若家中不许,他便自立门户,阮青钰一定要是他的妻子。
林深牵着她的手走出林府的那一刻,暖色的暮光罩在他身上,他看向她,温润而坚定。那一眼的少年,在阮青钰往后余生中,便是历尽世间苦楚,也永不曾褪色。
父母在,未婚配,这时候林深要自立门户,等同于叛出家族。不知是不是尚余一丝舐犊之心,林家没有对二人赶尽杀绝,但从此林家不会再是林深的给养和助力,而残酷的远不止于此。
林深是读书人,要走仕途经济的路,求学上进,世人评价他们,第一眼看的,不是才干,是品德清誉。而林深身边是一个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三书六礼就私定终身的妻子,他,则是一个为了女人背叛亲族的不肖子。
从此,阮青钰成了林深一生的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