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林深受她连累,科考不顺,二人辗转四处,过得贫苦困顿。后来林深更是染了重病,盛年而逝。再之后的日子,就像一场麻木的噩梦。一个被家族放弃的女子,又失去爱人的庇护,在这世上,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为了活着,阮青钰就要竭尽全力,什么脸面学识,都不能直接当饭吃。便是豁出去不要脸,也未必能养活自己。
八年飘零,人间疾苦,耗尽了她生命所有的活力。
说来可笑,现在她觉得菜色寡淡,上一世独活时,却连这样的饭菜也多是奢望。
除了林深,阮青钰亏欠最多的,就是母亲和妹妹。母亲也曾染书香,却在鸡零狗碎中磨得只剩无助的怨愤。母亲本就艰难,而阮青钰私奔后被家族除名,对她来说是致命一击,她爱惜自己的女儿,却只能看着女儿一步错不能回头。被抄家时那一撞,何尝不是积年之恨。五妹妹,也因她的错迟迟未能说成亲事,最终同阮家一起沦落。
那些无数深夜中,忍着不敢回头看的事情,只要想起来就是在心头划上一刀的事情,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犯过的蠢,她要更改。她亏欠的人,她要偿还。阮家的结局,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更改,但她要全力以赴,为了所爱之人不再重蹈覆辙。
而别人亏欠她的,她要拿回来。
若可得珍馐美味,为何要忍受素淡粗寡。若可得灿如夏花,又为何活得枯槁隐忍。
“卷秋,天暖了,明前龙井要下来了吧。”
“是呢,姑娘,年年这时节家中都要收一批最好的龙井,想来今年也快了。”
阮家收明前茶不是为了享用,而是以这稀有的时令江南特产礼赠打点,以赠特产之名,再加一些别的物件,年年如此,这是阮家每年对固有关系最重要的维护之一,也是拓展新关系的极佳手段。与年节、中秋的节礼一样重要,阮家素来重视。
阮青钰在心里琢磨,今年收龙井时,不如就策划一出好戏。她在这个家中,哪哪都是弱势,没有防守的实力,等别人挑了事,她就已经失了应对的先机。那就由她来挑事儿,才有胜算。
她有些犹豫,不是因为心软,而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要布置得精细,若是漏了馅,会被反噬。
她自嘲地笑了,事到如今了,她还是有些不敢。她合眼静思,良久,她决定要赌,不只是这一次,这一世会有太多事情,要她自己去争、去抢,她要向前走,要护住她在意的人,就要把“不敢”二字埋起来。
“卷秋,我听说四弟弟这几天病了?”
“是,姑娘,请医问药,院里都忙乱了。”
“四弟弟这么小,院里人手本就不多,我出来,带了两个人,有些不妥。明日你就让圆冬回去吧。”
“姑娘可是觉得圆冬哪里不好?”
“不会,她虽然年纪小,却伶俐,我这里离不了你,好歹让出一个人回去,把四弟弟的病照顾好了再说。”
圆冬是家生子,家人都在三房院里伺候,让她回去,她没有不愿意的。
阮青钰要办事情,第一需要的,就是人。圆冬年纪小,嘴快,办不了事情,也守不住秘密。况且她这小院子里,有两个下人是顶天了,圆冬不走,她要的人就来不了。人的事情,她有办法。接下来,就是钱的事情了。
便是自家下人,使唤起来,也是要费银钱才好使。
阮青钰一个闺阁女孩,从哪里搞钱呢。
阮青钰还没有想到答案,但她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她大概猜到了贺云晟的来意。
她十四岁,是开和十二年,这一年朝廷最难的事情是缺钱。在后来很多年中,每当文人议政,总会把这一年作为国库亏空的开始,而缺钱,引起了之后的很多问题。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因为上辈子,林深虽科举不顺,但他的才学谈吐有目共睹,也结交了一些志同道合的读书人朋友,他们时常在她与林深的住处相聚交谈。
阮青钰一想要怎么搞钱,就想起那时,那些学子说,开和十二年朝廷缺钱缺到亲王世子都要一起去南方巡查,看看哪里能抠出钱来。
这就对上了。到了夏天,酒行就开始在原有普通商税的基础上加收酒税了。
原来贺云晟往南溜达了一圈,就是替朝廷看看怎么从商人手里搂钱合适。酒税才只是第一步,到了后面将酒业收归官营,才是沸反盈天。既然她已预知这些事,这些变动未尝不能是一种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