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父亲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眼神黯淡下去,喃喃道:“那……那烬歌就只能被关着了?”
“对。”文时默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只能按照规定,接受处罚。等拘留时间满了,自然也就放出来了。这对他也未必是坏事,至少能让他知道,有些红线,绝对不能碰。”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慕容父亲所有的侥幸心理,也让一旁的慕容青瓷心中五味杂陈,既感激丈夫的担当和清醒,又为弟弟和执迷不悟的父亲感到深深的悲哀。
“那个老婆子,你去生火做饭,时默和青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不能让他们饿着了。”慕容父亲扬声朝灶房方向喊道。
慕容母亲虽然也忧心儿子的事情,但听丈夫这么一说,也麻溜地系上围裙去了灶房。
“妈,吃饭的事情先不着急,我们还不饿。”慕容青瓷连忙劝阻。
“怎么不饿呀,这么大老远的专门跑过来,你不饿时默还饿了呢!”慕容父亲催促着。
慕容青瓷无奈,只好跟着母亲进了灶房准备帮忙。
“哎呀,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在城里生活习惯了,别来再把自己烫着了,我的好闺女。”慕容母亲连声推拒。
“妈,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呀,我从小就是在这儿长大的,哪儿能啊。”
堂屋里,慕容父亲和文时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突然,慕容父亲似是有意无意地说道:
“时默呀,那个你看,烬歌这孩子从学校出来也好几年了,也没个正经工作。你看你工地那边缺不缺人手啊,要不,你把他带去你工地上历练历练?”
文时默一时间犯了难。他想起当初自己十九岁时,和慕容青瓷去往南方城市的场景——人才市场里,没文化、没技术、没经验的文时默漫无目的地在里面游荡着,一连好几天,都没能找到工作。
“那个,爸,工地上缺人是缺人,可烬歌这个样子要是去了工地上,我怕他吃不消。况且您二老也不忍心看他去工地上吃苦,您说是吧?”
“那倒也是,工地确实辛苦,这孩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慕容父亲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懊悔,“唉,都怪我和你妈呀,从小就把他给宠坏了…”
“爸,这也不能全怪您和妈。”文时默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知道,您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一点也很正常。但是爸,这话说起来不该我来说——有些事情啊,一定要教他,不该碰的就绝对不能碰。这次只是小事儿,万一要是哪天捅了大篓子,那您可就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见女婿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慕容父亲只好重重地叹了口气,布满老茧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说女婿说得不对?其实他自己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是老慕容家唯一的根苗啊。
一家人简单吃过饭,收拾完碗筷,四个人又在堂屋坐了下来。仿佛今天地里的农活儿,都已经不需要老两口去操心了,所有的心思都系在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身上。
又闲聊了许久,多是些村里的琐事,气氛总有些微妙的凝滞。慕容母亲偷偷瞄了几次女婿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道:
“既然去工地上干活儿不行……那要不,你把他带去给你做个帮手吧?你们城里的大老板什么的,不都需要那个什么……秘书什么的吗?烬歌他认识字,让他在办公室给你算算账,管管下头那些工人什么的,你看怎么样?”
文时默闻言一愣,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纵使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丈母娘居然还能想出这么一个……“异想天开”的办法来。就慕容烬歌?一个毫无社会经验、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去当秘书?做管理?文时默几乎不敢想象那将是一场怎样鸡飞狗跳的灾难。
不等文时默开口,慕容青瓷先急了,连忙打断母亲不切实际的幻想:“妈!你想得太简单了!时默公司那边的事情,连我都搞不懂,复杂得很!烬歌去了能干什么呀?那不是添乱吗?”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让你弟弟就这样混一辈子?”慕容母亲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焦虑和失望让她有些口不择言,“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再这么下去,将来可怎么办啊……”
文时默看着眼前这对为儿子操碎了心的老人,算是彻底看明白了。今天这个小舅子的事情,他若是不给出一个明确的、能让老两口安心的说法,怕是难以从这老丈人家“安然”离开了。
他沉吟片刻,在慕容父母愈发忐忑的注视下,终于松了口,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要不这样吧,”他的声音打破了堂屋里令人窒息的沉默,“等他出来了,我和青瓷先带他去城里看看,找找有没有适合他的工作。城里机会多,总有他能做的事情。先让他稳定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听到女婿终于肯把儿子带进城了,老两口对视一眼,紧绷的脸上瞬间松弛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在他们朴素而固执的认知里,只要女婿文时默肯伸手拉儿子一把,肯把他带离这个只会让他越陷越深的泥潭,那就一定能有办法,一定能让他变得像慕容衿雪和慕容墨染那两个丫头一样,变得有出息,走上正途。
“好!好!有时默你这句话,妈就放心了!”慕容母亲激动得连连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乡村的夜晚总是来得更早一些。文时默和慕容青瓷婉拒了父母留宿的提议,起身告辞。老两口一直将女儿女婿送到村口的车旁,看着车子发动,尾灯在昏暗的乡间小路上渐行渐远,最终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回程的车厢里异常安静。慕容青瓷靠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景致,终于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歉意和疲惫:“对不起,时默,又给你添麻烦了……”
文时默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过了好一会儿,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但愿他这次……能真的懂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