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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日（第2页）

“大家都坐，都站着干什么呢？怪别扭的。”

文时默的声音依旧那么轻，那么温柔，带着一种病中特有的、沙哑的磁性，在这落针可闻的客厅里缓缓荡开。这声音本该是抚慰人心的，此刻却像最后一片飘落的雪花，压垮了慕容青瓷心中那根早已不堪重负的弦。

她所有的心理建设、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欺骗，在这句温和的话语面前，土崩瓦解。

“噗通”一声。

慕容青瓷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直直地瘫软在地板上。积蓄了几天几夜的恐惧、愧疚、挣扎和自我厌恶，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最后的防线。她泪如雨下，身体因剧烈的哭泣而颤抖不止，甚至无法组织完整的语言，只能断断续续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

“对不起……老公……对不起！我不该隐瞒……我不该隐瞒烬歌故意用花盆砸你的事情！对不起！是我……是我回来清理了他留下的证据……是我把监控的硬盘拆走后扔了！是我！都是我做的！”

她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扭曲的痛苦，望向文时默的眼神充满了绝望的恳求与自我放逐：

“你报警吧！把我和慕容烬歌都抓起来！让我们接受应有的惩罚！我们活该！”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慕容烬歌的脑海中炸响！

他整个人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崩溃的姐姐，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震惊和被背叛的恐慌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脱口而出，声音尖利而充满怨毒：

“你？！你不是摇头示意我不要承认吗？！你你你……你怎么自己先承认了？！！”

他这话一出，等于亲口承认了慕容青瓷所说的一切！

直到此刻，这个愚蠢而恶毒的年轻人，还不知道他那拙劣的犯罪行为早已留下了无数破绽，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被监控完整记录。他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姐姐不说，只要自己咬死不认，就能瞒天过海。他以为姐姐是他的保护伞，却没想到这把伞，率先在道德的狂风暴雨中彻底翻折。

而站在一旁的慕容父母，在听到大女儿那石破天惊的坦白，以及小儿子那不打自招的蠢话时，老脸瞬间血色全无，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们短视，他们贪婪，他们虚荣，这不假。但他们并非全然麻木，他们也有最起码的良知和羞耻心。他们看得见女婿文时默这些年为这个家、为他们的女儿、甚至为他们另外一个女儿和侄女所付出的一切。就拿慕容衿雪来说，那本是他们做父母应尽的责任，可自打衿雪进城读书以来，他们何曾尽过一点心力？学费、生活费、乃至未来的前途，哪一样不是文时默在承担？

他们虽然不知道七八年前慕容青瓷被骗光积蓄的事情，但女婿这些年来对女儿的包容、对这个家的担当，是他们亲眼见证、甚至暗自庆幸和依赖的。

如今，自己的儿子，竟然蓄意谋杀这般的恩人、亲人！而自己的女儿，竟然在事后帮忙掩盖罪行！

这一刻，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虚荣，在“杀人未遂”这赤裸裸的、卑劣的罪行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丑陋。他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地自容，仿佛整个家的脸面、他们那点可怜的自尊，都被亲生儿女亲手撕碎，扔在地上践踏。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巨大的羞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们彻底淹没。

慕容衿雪还沉浸在姐姐那石破天惊的坦白和弟弟愚蠢自爆带来的震惊中，听到文时默的声音，猛地回过神。

“衿雪，”文时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维持着平稳，“快去把你姐姐扶起来。”

慕容衿雪立刻应声，快步上前，用力将瘫软在地、哭得几乎脱力的慕容青瓷搀扶起来，让她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慕容青瓷依旧埋着头，哭声变成了压抑的、绝望的呜咽，不敢看任何人。

也就在这一刻，文时默微微闭上了双眼。一直强撑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终究是没有忍住，两行清泪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滴落在他交叠放在膝上的手背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的痕迹。

那泪水里，混杂着被至亲之人背后捅刀的痛心，对妻子复杂选择的失望与理解，以及一种深沉的、难以言说的疲惫。

然而，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再次睁开眼时，眼底虽仍有血丝和泪光，但语气已经恢复了那种让人心碎的温柔。

他看向蜷缩在沙发上、如同惊弓之鸟的慕容青瓷，声音轻缓，仿佛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常：

“青瓷啊，”他唤着她的名字，带着经年累月的熟悉感，“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个干嘛。”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哭泣的慕容青瓷，她都难以置信地微微抬起了头。

文时默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羽毛，却又重若千钧地落在慕容青瓷心上：

“我理解你。我知道你的苦衷。”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真的能洞悉她所有阴暗的挣扎，“真的，我知道，你是因为太爱我了，所以才会害怕……害怕我知道真相后会迁怒于你，会不要你，对吗？”

他将她的自私、恐惧和背叛，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因为太爱”。这是一种极致的宽容，也是一种……让人无地自容的慈悲。

“我不怪你。”他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笃定和温柔，“因为你是我选的。你是我文时默，自己选的妻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慕容父母，扫过慕容衿雪和慕容墨染，最终重新落回慕容青瓷身上，说出了一句足以击溃所有人心理防线的话：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这句话，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却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誓言和彻底的交付。他将自己的财富、地位、乃至被伤害后的痛苦和愤怒，都一并包容、原谅，并再次完整地奉上。

“所以，”他看着她，眼神温和得令人心碎，“你也不需要再有任何愧疚和不安。好吗？”

这不是质问，不是追究，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安抚。他亲手，将慕容青瓷从道德审判的十字架上解了下来，却也将一份更沉重、更无法偿还的情感枷锁，牢牢地套在了她的灵魂上，永生永世，无法挣脱。

这一刻，慕容青瓷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丈夫，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男人。而一旁的慕容墨染，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酸楚与震撼。慕容烬歌面如死灰，他知道，姐姐或许被“原谅”了，但他自己，在文时默这番以德报怨的姿态下，将永远被钉在恩将仇报的耻辱柱上，再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