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幄马车驶过重重宫门,每一次停顿、查验,都让明兰的心随之沉落一分。宫墙高耸,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响,只余下车轮碾过御道石板的单调回响,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屏息的肃穆。
终于,马车在一处宫苑前停下。引路的内侍低眉顺目地掀开车帘:“六姑娘,坤宁殿到了,请下车。”
坤宁殿!皇后寝宫!
明兰指尖微颤,深吸一口气,扶着内侍的手下了车。她垂着眼,不敢四下张望,只跟着内侍,踏上汉白玉台阶,穿过一道道或敞开或虚掩的殿门。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檀香,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她素净的身影和宫人们悄无声息的脚步。
她被引至一处偏殿等候。殿内陈设典雅,却不失皇家气派,多宝阁上陈列着珍玩玉器,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山水画。一切都安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不知等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炷香,或许有一个时辰那般漫长,方才那传旨的内侍才再次出现,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六姑娘,娘娘召见。”
明兰整了整并无线索可理的衣裙,跟着内侍走入正殿。
殿内更为开阔明亮,地上铺着厚厚的团花地毯,行走其上,悄无声息。上首设着凤座,曹皇后端坐其上,并未穿着繁复朝服,只一身杏黄色常服,雍容华贵,气度沉静。她手中正拿着一卷书,见明兰进来,方才缓缓放下。
明兰不敢抬头,依着规矩,行至殿中,跪下行大礼:“臣女盛氏明兰,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平身吧。”曹皇后的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仪。
“谢娘娘。”明兰起身,依旧垂首侍立。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明兰依言缓缓抬头,目光依旧谦卑地落在皇后裙摆的精致绣纹上,不敢直视天颜。
曹皇后打量着她,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内心。殿内檀香袅袅,时间仿佛凝滞。
“果然是个齐整孩子,”良久,曹皇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难怪暄儿在盛家时,多次提及你沉静守礼,心性难得。”
明兰心头一紧,连忙又屈了屈膝:“殿下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臣女愚钝,唯知谨守家规,不敢有负父母祖母教诲。”
“谨守家规是好事,”曹皇后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盛家家风清正,教出的女儿自然也是好的。前日府中之事,委屈你们了。”
明兰心中剧震,皇后娘娘竟主动提及搜查之事!她不敢揣测其意,只谨慎答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盛家上下,唯有感激,不敢言委屈。”
曹皇后闻言,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什么,放下茶盏,语气依旧平和:“你能这般想,很好。陛下龙体欠安,京中难免有些宵小之辈趁机兴风作浪,朝廷依法查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盛家是清白人家,哀家与官家,心中自有明断。”
这话看似安抚,却带着无形的敲打。明兰只觉得后背沁出冷汗,恭声应道:“是,臣女明白。盛家世代忠良,定当时刻谨记臣子本分,绝无二心。”
“嗯,”曹皇后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哀家听闻,你近日在学调香?”
“回娘娘,只是闲暇时跟着家中妈妈学些皮毛,打发时间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
“女子学些怡情养性的东西,总是好的。”曹皇后语气缓了缓,“你那日拒了暄儿赏的点心,可是觉得宫中之物不合口味?”
来了!明兰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这才是今日召见的真正关键之一。她稳住心神,垂下眼睑,声音清晰而恭谨:“娘娘明鉴,绝非如此。宫中御物,皆是珍品,臣女岂敢嫌弃。只是……臣女身份卑微,御赐之物非同小可,心中惶恐,实在不敢承受。且当日府中正值多事之秋,臣女唯恐因些许小事再起波澜,故而……斗胆推拒,还请娘娘恕罪。”
她将理由归结于“身份卑微”和“恐起波澜”,既解释了推拒的行为,也隐晦地表达了盛家当时的艰难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