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再次驶过那道道宫门,熟悉的肃穆与寂静包裹而来,却比上一次更添了几分沉重。引路的内侍依旧低眉顺目,脚步无声,但明兰能感觉到,这一次,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绷。
坤宁殿内,檀香依旧,却仿佛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气息。曹皇后依旧端坐凤座,衣着比上次更为素雅,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凤眸,依旧清明锐利,落在明兰身上时,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
明兰依礼跪拜,姿态恭谨,心如擂鼓。
“平身吧。”曹皇后的声音比上次略显低沉,带着一丝沙哑,“抬起头来。”
明兰缓缓抬头,目光依旧谦卑地落在皇后裙摆的绣纹上,不敢直视。
殿内静默了片刻,只有炭盆中银霜炭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前次赏你的沉香木,可还合用?”曹皇后忽然问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明兰心中一凛,恭敬答道:“回娘娘,娘娘所赐皆是珍品,臣女感激不尽,已依祖母吩咐,供于佛前,日日焚香祷告,祈愿陛下龙体安康,娘娘凤体康健。”
她刻意提及“陛下龙体”和“祖母吩咐”,既是表达忠心和孝道,也是将自己置于晚辈和臣女的位置,谨守本分。
曹皇后似乎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目光在她素净的衣裙和发间那支唯一的银簪上停留片刻,缓缓道:“你倒是个念旧的,这身衣裳,哀家上次见你,仿佛也是这般。”
明兰垂眸:“臣女愚钝,不尚奢华,且守孝期未过,不敢逾越。”
“守孝……”曹皇后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有些飘忽,随即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沉了几分,“盛六,你可知,今日哀家为何再次召你入宫?”
来了!明兰心头一紧,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声音却竭力保持平稳:“臣女愚钝,请娘娘示下。”
曹皇后没有立刻回答,她端起手边的药茶,轻轻呷了一口,才放下茶盏,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明兰身上:“陛下的病情,想必你也听闻了些许。”
明兰心头巨震,连忙道:“臣女不敢妄议天家之事。”
“是不敢,还是不愿?”曹皇后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如今朝堂之上,风波不断,几位王爷心思各异,这大宋的江山,需要的是稳当,是安宁。”
明兰屏住呼吸,不敢接话。她知道,皇后接下来要说的,才是今日召见的真正目的。
“暄儿,”曹皇后提及赵暄,语气似乎柔和了些许,却更显深意,“他是嫡子,身份尊贵,性子却也执拗。前番在你盛家小住,倒是难得清静了些时日。他对你……颇为不同。”
明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几乎要冻结血液。她深深低下头:“殿下天潢贵胄,仁厚宽和,对盛家上下皆以礼相待,明兰……不敢有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曹皇后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若哀家说,这并非非分之想呢?”
明兰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骇,正对上皇后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的凤眸。
“陛下病体缠绵,国本之事,亦需早做考量。”曹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明兰耳边,“暄儿是嫡子,他的婚事,关乎国体,关乎社稷安稳。哀家与官家,需得为他寻一位品性端方、沉稳识大体,又能让他静心、安心的正妃。”
正妃?!明兰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不,不可能!她一个五品官家的庶女,如何能做皇子正妃?这绝非恩典,而是……催命的符咒!
“娘娘!”明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臣女身份卑微,资质愚钝,万万不敢有此妄念!殿下龙章凤姿,当配名门淑女,臣女……臣女唯愿常伴祖母膝下,谨守本分,绝不敢有丝毫逾越之想!请娘娘明鉴!”
她重重叩首,额头触及冰凉的金砖,刺骨的寒意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明兰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良久,曹皇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倒是……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