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暄甩开墨兰的手,力道不大,却让墨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他看也没看墨兰一眼,目光落在明兰身上,掠过她略显苍白的脸,最终停在那方完好无损的端砚上。
“六姑娘受惊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明兰垂下眼睑,屈膝行礼:“殿下万福。明兰无事。”
赵暄微微颔首,这才转向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墨兰,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冰:“盛家家风,孤一向敬佩。四姑娘今日言行,着实令人失望。看来,盛大人与夫人,平日对子女的教导,尚有疏漏之处。”
这话已是极重的批评,无异于直接否定了墨兰的教养。
墨兰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刘永,”赵暄吩咐道,“送四姑娘回林栖阁。并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禀告盛大人与夫人知晓。”
“是。”刘永躬身应下,走到墨兰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态度恭敬,却不容拒绝。
墨兰如同失了魂的木偶,被刘永“请”出了暮苍斋。
屋内只剩下明兰与赵暄,以及一个吓得缩在角落的小桃。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一种难言的窒息感。
明兰依旧垂着头,看着自己裙摆上细微的褶皱,心中一片混乱。他来了,解了她的围,却也让她与林栖阁,乃至与整个盛家后宅的矛盾,彻底摆到了明面上。
“那方砚,”赵暄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若觉得碍眼,孤可以收回。”
明兰猛地抬头,看向他。他站在逆光处,面容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眸,清晰而深邃。
收回?在她因为这方砚台受尽瞩目、招惹嫉恨,甚至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之后?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殿下赏赐,乃是恩典。明兰不敢觉得碍眼,亦不敢劳动殿下收回。”
赵静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故作镇定的外表,看到她内心深处那一点点不甘的倔强。
“既如此,”他缓缓道,“便留着吧。”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玄青色的衣摆划过门槛,消失在院外。
明兰独自站在原地,看着那方静静躺在书案上的紫檀端砚,阳光照在上面,泛着冷硬的光泽。
墨兰被刘永“送”回林栖阁的消息,以及殿下那句对盛家家教的批评,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盛府。
盛紘听闻后,在书房里摔碎了一个心爱的茶盏,当夜便去了林栖阁,据说里面传出了压抑的哭声和林噙霜焦急的辩解声。次日,盛紘便下令,四姑娘墨兰“染病需静养”,无令不得出林栖阁半步,等同于禁足。
而暮苍斋,则再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只是这一次,那些窥探、议论的目光中,除了嫉妒与揣测,更多了几分清晰的敬畏与恐惧。
那方紫檀端砚,无声地立在明兰的书案上,如同一道无声的宣告,一道深刻的砚痕,不仅刻在了盛家的后宅,也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明兰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这盛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而她与那位殿下之间,那根无形的、紧绷的线,也并未因他的解围而松弛半分,反而牵扯得更深,更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未知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