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暄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什么,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些许距离。属于他的、清冽而带着压迫感的气息瞬间笼罩过来。
明兰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下却如同生了根。她能感觉到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如同细密的针,扎在她的背上。
“六姑娘似乎,”他声音压低了些,仅容她一人听见,“总是在躲着孤?”
明兰心头猛地一跳,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让她耳根发热。她强自镇定,将头垂得更低:“殿下言重了。殿下天潢贵胄,明兰唯有敬仰,岂敢有怠慢之心?只是尊卑有别,礼不可废,明兰不敢逾越。”
“不敢逾越……”赵暄轻轻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那日雨中同伞,六姑娘可未曾提及‘尊卑有别’。”
他旧事重提,像是一把精准的匕首,挑开了她试图掩盖的伤疤。
明兰的脸色霎时白了几分,袖中的手紧紧攥住,指甲深陷入掌心。那日的仓皇、无助、以及被他气息笼罩时的无措,再次清晰地浮现。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尽管那目光深不见底,让她心悸。
“那日雨急,殿下未带伞,明兰……不敢让殿下久候雨中等候取伞,故而僭越。事后思之,深觉不妥,惶恐至今。还请殿下恕罪。”她说着,便要屈膝请罪。
赵暄却抬手虚扶了一下,阻止了她的动作。他的指尖并未碰到她,但那无形的力道却让她无法拜下。
“孤并未怪罪。”他看着她强作镇定却掩不住苍白的脸,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索然,“六姑娘既知礼守节,自是好事。”
他说完,不再看她,转身踏出了书塾门槛,玄青色的衣摆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消失在廊庑转角。
明兰僵在原地,直到那脚步声远去,才缓缓直起身,只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秋日的凉风穿过门廊,吹在她汗湿的额发上,激起一阵寒颤。
他看出来了。
他看出了她的躲避,她的疏离,她的恐惧。
而他最后那句“自是好事”,听着像是认可,可她分明从中听出了一丝……失望?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知道,也无力去深究。
只觉得与他每一次短暂的接触,都像是一场耗尽心神的风暴。
她慢慢走出书塾,秋日的阳光明明晃晃,却照不进她心底的寒意。
长柏哥哥让她“持静守拙”,可这“静”与“拙”,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注视下,又能维持多久?
这看似平静的深水之下,压抑的暗流,似乎正变得越来越汹涌。而她这条试图潜藏的小鱼,又能在这愈发逼仄的水域中,躲藏到几时?
她抬头望了望高远的天际,一群南飞的雁阵正掠过,留下几声清唳。
天地辽阔,她却只觉得,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