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除了他,科室的人全到齐了。何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在一旁站着。
“老姚,徐医生和李医生都是我们科室的王牌,资历最深。他们的号很难约,但作为老同学,我绝对给你办妥!”
两人聊着聊着,目光都看向一旁坐着的少女,询问她的意思。
何煦也顺着看过去,只见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孩,留着堪堪遮住耳朵的短发,听到他们说的话后连连摇头,看上去不太满意。
连精神心理科的王牌都看不上?
何煦在心里默默摇头,又是一个难伺候的主。
就在他腹诽的时候,那女孩像是有感应一样,扭头看过来,直直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盛了一抔泉水,晃啊晃漾着水波的光。
最惹眼的是唇色,明明是素面朝天,唇瓣却红得像刚咬过莓子,还偏要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何煦看着她,只觉得心尖颤了颤。
下一秒,他就见姚媛朝他抬抬下巴,说道:“那位医生有种亲切感,可以让他做我的医生吗?”
“何医生太年轻,没什么经验,还是换一个吧。。。。。。”
“我就要他。”
往事历历在目,姚媛的一句话,将他从离职的悬崖边拽了回来。
“其实我一直都有个疑问。”何煦转动着钢笔,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我?”
“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帅吧?”
窝在沙发上的姚媛终于有了表情,她坐起身朝她翻了个白眼,吐槽道:“早知道你脸皮这么厚,我宁愿挑老头也不挑你。”
第一次预约心理医生时,姚景明想找资历最老的医生,可姚媛不愿意。面对跟她爸差不多大的老男人,她根本没有倾诉的欲望。
最后,她执意选择了何煦,年轻、没资历、好糊弄,不会像那些专家一样死板固执。
“你现在和那些老头一样,烦人。”
“我和老头一样?”何煦被骂后反而笑了,拿起桌上的病历本,边写边念念有词,“行啊,我给你开几瓶药,每周一次会诊,等会儿再多做几套测试题。”
姚媛“啧”了一声,弹坐起来抢他手上的东西。
夺到手上一看,这哪是什么病历本,就是普通的本子,正中间写着:“隧道短,所以阳光能到达所有角落”。
喉间突然泛起熟悉的酸涩,像咬开一瓣未熟的橘子,酸意顺着舌根蔓延到眼眶。姚媛飞快眨眼,把那点湿意逼回去,最后扯扯嘴角,恢复平时的模样。
“亨廷顿舞蹈症的发病时间通常在三十岁以后,乐观来说,你还有十年的正常生活。”何煦说道。
“‘人的生命不在于长度,而是在于深度’,你是文学系的肯定知道托尔斯泰的名言。”
姚媛知道这句话,可还是摇摇头:“十年。。。。。。听起来长,过起来短。”
“我如果掰手指过日子,时间就好像磨人的钝刀,无聊又漫长;可我要是不理会,它又会变成悬在头顶的匕首,一遍遍提醒我那一天就快到了,让我坐立不安。”
何煦转着钢笔沉默片刻,忽而问道:“你在害怕吗?”
姚媛居然不再掩饰,直接点头承认:“我害怕,非常害怕。”
“我害怕那一天到来,我害怕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我害怕失去现在的生活。。。。。。”
这么多年来,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久到姚媛都相信了自己真的无所畏惧。
今天终于说了出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的盔甲,浑身轻松,又绵软无力。